我一愣,一時間竟也忘記了身上的疼痛,滿腦子的疑惑令我有些無措。
姬師傅說的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小爺我近些年古籍、前人筆記手劄都沒少翻閱,從未見過任何關於“墜頭人”的記載……
“葉宗,你這種人,我們叫——歡屍。”
“什麼意思?”我啞著聲,“歡屍……屍就屍吧,還歡得起來?而且這詞聽起來意思是我是死人了?”
姬師傅長長地“嗯”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如何給我解釋,又像是在考慮要不要給我解釋,半晌他才重新開腔:“也不是。屍的造字本義也並不是指死人啊。
“怎麼給你講呢?墜頭的頭指的是魂頭,而不是指腦袋。
“你應該聽說過朱遵,朱孝仲,此人為西漢末年武陽人,《新津縣圖經》中說公孫述僭號之際,朱遵正擔任犍為郡功曹,擁郡人不伏。公孫述領眾進攻,其率領部隊在六水門抵抗進攻。但是寡不敵眾,於是朱遵就埋車絆馬,發誓死戰。最後被公孫述的叛軍所殺害。光武追贈輔漢將軍,吳漢表為置祠。這個故事是世人所熟知的一個版本,但在我們行內,也有與史實相關的一係列曆史記載。說當時,朱遵失首,退至一地,看見身後沒有賊人追來,才下馬將馬拴好,然後以手摸頭,才發現自己已然失首。於是世人感而義,乃為置祠,號為健兒廟。後改勇士祠。
“《國史》中也有一人,包括《搜神記》中也有提及,此人名為賈雍,漢時傳言豫章太守賈雍有神術,一天他率兵出郡界去討伐賊寇,為賊所殺,失首,上馬回營。營中眾將得知,跑出來看他,賈雍以胸中發語問這些將士,‘戰鬥失利了,被賊寇所傷,你們看看,是有頭好呢?還是沒頭好?’將士們聽了,哭著說:‘有頭好。’賈雍說:‘不是這樣,無頭也好。’說完就死了。”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姬師傅這講故事的水平可不是蓋的,讓人聽來意猶未盡,一病不起,我半趴在地上,讓自己能舒服點。他的話每個字我都聽懂了,可我依然沒太明白:“姬師傅你不是說不是墜腦袋嗎?他倆都不都是沒了頭?”
“啊呀!”姬師傅大叫了一聲之後,聲音變得輕了一些,好像是故意把電話拿遠了,“這小子可比你入門那會兒笨多了!你還跟我說他算聰明的,讓我多給他開竅,這腦瓜咋開竅啊,我可帶不動……”
“額……”我估計他是在跟朋友說話。姬師傅啊,你就算把電話拿遠了那麼一點點,我也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是我此時真的沒有氣力給自己辯駁了,隻能默默把這口氣咽了下去,乖乖等姬師傅發完牢騷。㊣ωWW.メ伍2⓪メS.С○м҈
過了會兒,隻聽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好聲好氣地對我說:“掉腦袋隻是他們的死法。你不覺得這兩個故事的重點不在於他倆被人砍了頭嗎?”
“我聽明白了,”我說,“是沒了腦袋還能動彈。”
這下姬師傅吐了口氣,像是方才那口氣終於順了:“這樣的情況在現在的科學角度來看,不要說站穩腳跟了,連腳指頭都找不了地,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人首落地,大腦不再發出指令,身體不可能自己動。腦死亡都是植物人,別說腦失蹤了。但是我們這一行的,不搞科學研究,由我嘴裏說出科學角度四個字我也覺得挺好笑的。”說著,他自己輕笑了一聲,“但是這兩個故事裏發生的情況,在我們行內是可以解釋的,因為他們跟你一樣,是墜頭人,也就是歡屍。
“歡屍是一種很複雜的情況,很難解釋,我現在也沒辦法給你講明白,你就這麼理解吧,歡屍不是後期產生或者人為能產生的東西,從你出現在你媽肚子裏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你隻知道人死之後魂魄歸祠,那人出生之前呢?”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不再說話,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不確定地說:“也從祠出來?”
“可以這麼說。”他肯定了我的想法,“不管是生是死,魂魄都要經祠。但是歡屍的魂魄,在離祠的時候遭遇了一種特定的變故,丟了一魂,這道魂不在你的□□內。朱遵和賈雍之所以丟了腦袋還能動,就是因為最後讓□□動彈的是那不在體內的一魂。”
我說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所謂墜頭人就是少了一縷魂魄的人:“可是不對啊,我見過丟魂的人,不可能像我這樣跟正常人無異啊。”
“這就是你們歡屍的特別之處了。”對於墜頭人、歡屍的解釋,姬師傅隻說到了這裏,我想如果深究的話它一定是個很好的課題,但是我們的時間,不夠。
姬師傅說完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話筒在動蹭到了什麼,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葉宗,其實你是見過自己那一縷魂魄的。”
他低低的一句話,讓我頓時汗毛直立,腦海中飛快轉過近年來一件一件事,一個一個畫麵。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腦海一片混沌中,突然浮現出一雙腳,一雙穿著運動鞋的掛在窗台外的腳。
朋友看不見我現在的表情,也顧不上我此時是否回憶得起來,又自顧自道:“現在的你理論上已經死了,隻不過是由那道魂替死,等這次的事情解決了,我師父會幫你過一次法,否則讓別的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知道了這事,你還是小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