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慎之歡天喜地的來投靠田儋,本以為找了棵好乘涼的大樹。田慎之一來,果然受到了田儋的禮遇,好酒好肉招待,叔侄二人手握手,涕淚交流回憶齊國往昔,那便是憶苦思甜,好不親熱。
哪知三杯兩盞淡酒過後,田慎之不勝酒力,田儋卻驀然翻臉,立刻喚來自己的兩個堂弟,抬來一口薄木破爛棺材,令兩個堂弟用白綾絞住田慎之的脖子,活活勒死,扔進破爛棺材之中,準備抬走。
田慎之沉醉在溫柔鄉中,便這般消無聲息的沒了,陳慎之一睜眼,取而代之,變成了正在被謀殺的,齊國亡國幼公子……
田儋和兩個弟弟看到陳慎之詐屍,均嚇得不輕,尤其是田儋,年紀大了,嚇得差點掙蹦起來,狠狠哆嗦了好幾下,手指顫巍巍的指向陳慎之:“你……你……”
陳慎之捋清了事故的緣由,他並未驚慌,或許是秉性使然,他並非一個咋咋呼呼之人,反而很快鎮定下來,目光平靜的注視著田儋。
“自己”沒死成,難保田儋不會再下一次狠手,田儋人多勢眾,還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弟弟在側,陳慎之目測了一下自己這羸弱不禁的身子板兒,硬拚是拚不過的。
唯獨智取。
陳慎之幹脆先下手為強,殺了田儋一個措手不及,嗓音冷靜而平緩的道:“叔父,這是何意?慎之不明。”
他說著,白皙且毫無血色的手掌平攤,疊山暗紋的白綾從掌心垂下,被晚風吹的一飄一飄,映襯著棺材,看得田儋又是一個激靈。
古人都信鬼神,敬鬼神,畏鬼神,田儋被陳慎之唬住了,蒼老的眼眸亂轉,磕磕絆絆的開口:“賢侄,你、你聽叔父道來,叔父……叔父也是迫不得已啊!都怪那猶如虎狼一般的秦人!是嬴政,是嬴政下令,要你的命啊!如果叔父不照做,田家上上下下,甚至咱們狄縣所有人口,都要賠命!”
嬴政,自然便是如今統一天下,登上皇帝之位的秦始皇了。
之前也說過,春秋戰國時期,男子稱氏不稱姓,秦朝剛剛開始,還保留著這樣的禮儀傳統。秦始皇姓嬴,趙氏,名政,按理來說就算直呼大名,也應該是趙政才對,田儋如此呼喚嬴政,顯然是對秦皇的一種鄙夷。
畢竟在其他幾國眼中,秦國是最不得登大雅之堂的蠻夷,乃是虎狼之族,更何況滅國之恨呐。
田儋說到這裏,似乎說服了自己,來了底氣,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道:“賢侄,為了田家上下,為了複興齊國,你……你就走好罷!你的家眷,還有叔父我照顧呢,走好罷!”
“嘩啦!”田儋一揮寬袖,給兩個弟弟打眼色,滿臉不忍的道:“榮兒,橫兒,送賢侄……上路!”
田儋的兩個弟弟一看便是武將出身,一個個人高馬大,肌肉糾結,左右夾擊而來,雙手一分,繃直白綾,就要再次送他上路。
不同的是,上次送走的是田慎之,這次他們要送走陳慎之。
陳慎之眯了眯眼目,他看得出來,田儋口中大義滅親,十足不忍,但其實田儋亦是有私心的,各地都在反抗秦皇的“暴政”,田儋乃是齊國的王族,又是一方名門,如果代表齊國搖旗呐喊,名正而言順,說不定還能重建齊國,取而代之成為齊王。
而陳慎之是齊王建最小的兒子,如果陳慎之還活著,田儋就算搖旗呐喊,最後也是給陳慎之做嫁衣,如今能借著秦皇之手,除掉陳慎之,何樂不為?
好一個偽善的豪傑。
白綾已經纏在陳慎之的脖頸上,慘白的綾帶,襯托得陳慎之的臉色更加慘白而無有血色,纖細的脖頸,羸弱的仿佛柳枝,輕輕一絞,便會斷氣。
“且慢。”陳慎之平靜的開口,臉上毫不見畏懼。
田儋不理會他,催促的揮袖,示意兩個弟弟快些動手。
陳慎之不但不懼怕,略微失去血色而呈現淡粉的嘴唇輕輕一勾,甚至露出了一抹淺笑:“叔父以為……嬴政要的隻是慎之的項上人頭麼?把慎之的屍體獻給嬴政,足夠麼?他要的,是你田氏滿門,上上下下的人頭,甚至是所有老齊人的人頭,你自己……逃得過麼?”
一連三問,咄咄逼人,田儋沒說話,安靜的堂舍裏卻聽到“咕咚”一聲,那是艱澀吞咽口水的聲音,田儋的掌心微微溢出汗水,證明著他的緊張,全都被陳慎之說對了,嬴政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陳慎之敏銳的捕捉到了田儋的恐懼,一旦畏懼,便是輸了,緩緩的道:“我倒是有一法,可以免除田家的禍患。”
“哦?”田儋勉強鎮定,道:“老夫憑甚麼信你?”
陳慎之輕笑一聲,甚至輕輕撣了撣因著躺在棺材裏,被壓褶皺的袍子,十足篤定的道:“置之死地,得償一試。叔父……還有選擇的餘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