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而昏暗的房間,現在已經安靜了。
隱約的風從門縫中穿過,帶起嗚咽般的“呼呼——”聲。
禪院直哉此刻再顧不上愛幹淨,狼狽的伏在自己的衣服上,佝僂著身子縮成一團。
一之瀨都子注視著他的臉,微笑著伸出手按住他柔軟溫熱的嘴唇。
他狼狽的打了個哆嗦,無助的抓住她的手腕。
她定定的注視著這張臉,總是肆意飛揚的眉頭軟弱皺著。
他的長睫毛也濕漉漉的,微微抬起眼,滾圓的汗珠就順著睫毛滾了下來,金發軟趴趴的貼在臉頰上。
他把頭抵在她的胸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抬起禪院直哉的下巴,看了看他的喉嚨。心中無奈搖頭。
都是因為他剛才扯著嗓子哭——
又哭又叫,還胡亂的罵個不停。
現在好了,現在倒是安靜下來,成了一個破風箱,大概短時間是說不清楚話了。
禪院直哉感受她側手摩挲著他的臉頰,不戴手套的手指,冰涼的指腹,修剪整齊的指甲,輕輕的刮過他的眉尾,他的眼角,他的鼻梁,下巴,他忍不住的閉上眼睛,睫毛顫抖。
她興致盎然的撥弄著他的金發,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染的,發梢微微發黑,她卷起他的發尾,撫摸他的耳朵。
他的耳根通紅,耳後薄薄的皮膚,細細的淡青色血管在紅暈的襯托下格外顯眼。
他的皮膚很薄,臉也很白,耳根通紅的色澤如同飽滿成熟的石榴籽,仿佛一碰就能溢出甜膩的汁水。
僅僅觸碰耳根,就能感受到,他的臉頰帶著滾熱的濕氣,汗水淚水,濕漉漉的下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抓著她的衣袖。
她牽起禪院直哉的手,看了看他的指甲,禪院直哉喜歡亂抓,胡亂的揮來揮去,她的手背現在還有被他刨出來的紅痕。
她捏住他的手指,眯著眼睛微笑著問他,“下次我給你修剪一下?”
即使是養貓,也要修修指甲。
禪院直哉喉結滾動,半天說不出話,神色懨懨的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真是乖的過分,有些可愛了。
不論是下意識的順從,還是提不起精神,幹脆胡亂糊弄,都有些可愛的過頭了,之前怎麼沒發現,他有這麼可愛的一麵?
一之瀨都子盯著他看。
讓看不起女人的直哉少爺露出這樣的表情,原本就是一件值得自滿的事情。
大概是心情好了,現在她看禪院直哉,怎麼看,怎麼順眼。
她的潔癖似乎對他免疫了,她撥弄著他的金色碎發,低下頭湊近他飽滿白皙的額頭。
冰冷的呼吸灑落在額頭的肌膚,察覺到她冰冷的嘴唇輕輕貼上他的額頭,禪院直哉一瞬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怔怔的看著她。
“怎麼了,這麼驚訝的表情?”她低低的笑了兩聲。
禪院直哉搖了搖頭,試探性的向她的方向挪了挪,見她沒什麼反應,又挪了挪,摸了摸她的手背。
她笑著望著他,沒有作聲。
大概是把她的沉默當成無聲的鼓勵,禪院直哉窺視著她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把腦袋靠緊她的胸口。
是她的體溫,即使冰涼,也是她的體溫。
她的胸口柔軟,消毒水的味道他已經聞慣,薄的布料,傳來的心跳緩慢而富有節奏,隻有這樣靠在她的胸口,聽著她的心跳,他才能確信的意識到,都子也是和是同樣的存在。
掌控一切的都子,時常給他不似人類的錯覺。
現在聽著她的心跳,這麼近,這麼清晰,一下一下的傳入耳中,她的手挽住他的肩膀,拍著他的背。他才終於有把握住了都子的感覺。
他握不住的風,飄搖的蝴蝶,終於在他身上停下了。
女性的懷抱,柔軟而包容,他在驟然安心下來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惶然,鼻子發酸。
他是特一級咒術師,是禪院家下一任繼承人,是一個成年的男人,然而在和一之瀨都子在一起的時候,這些身份就像是都被剝去。
成長的二十多年,他引以為傲的,牢牢將自己組裝起來的外殼——
血統、家室、天賦,原本就已經和他密不可分,組成了他的驕傲的資本,現在硬生生的把這些都除去。
他還剩下什麼呢?
他忍不住哭了。
察覺到胸口的濕意,她怔了怔,軟語溫和的哄他,“好了好了,怎麼了?”
她耐心的撫摸著他的頭發,肩膀,脊背,溫柔而不帶有任何別的意味,就像是哄小孩,“我哪裏得罪你啦?哦……我之前不該提你父親?”
“其實我和他隻是單純的雇傭關係,沒有你想的那些……”
禪院直哉雙手抓著她的衣領,把臉埋在她的胸口哭。
廢話,這種事情……
和她做過一次,他還能不知道嗎?
為什麼她不早說!為什麼她不在他剛誤會的時候,就早早的和他解釋!現在一切都太晚了!他都已經把自己虧的什麼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