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塔爾的鐵騎無法進入地宮,這是他們生存的希望,隻要把他們繞進去,再趁著這個時間差跑掉,他們都能活下來。
修女憑著記憶找到了另一個入口,它在一間倒塌的民宅下方,她挖開洞口,放下了梯子,下到了漆黑的甬道。
頭頂的光被木板遮蔽,神父將雜物和一些碎石斷木壘到了上麵。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點燃了蠟燭。
甬道裏一片寂靜,隻有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還有水滴下來的脆響。
她穿過甬道,穿過圓室,穿過一個又一個分岔路,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默念它在地上的對應。修女回到了避難所,神父正站在石門邊等她。
她手中的蠟燭已經燃盡,在一片黑暗之中伏在神父懷裏痛哭失聲。神父摸了摸她參差不齊的頭發,溫柔的安慰著她。
“不要害怕。”他說,“聖城的人很快就會來的。”
修女抹了一把眼淚,匆匆告別。
她把卷軸藏了起來。
修女又去問了一圈,有沒有人認識畫像上的人,依舊無人知曉,隻是有一個婦人有些遲疑。
修女低聲問她,婦人回:“是有一個外鄉人,他還問過我時間,但他不長這樣。”
“他在哪裏?”
“他走了。”
修女再次陷入了絕望。
她靠著石壁,發了很久的呆,正當她想要去休息的時候,她感覺到了頭頂的震顫。
修女臉色瞬間蒼白。
是他們,是薩塔爾的鐵騎。
他撕毀了約定,提前過來了。
修女蜷縮在石壁邊,抱著自己的頭,不停的念誦著祈禱的章文。她身在一片黑暗的環境之中,沒有點燈,沒有光,地下很冷,冷的她好像要死去。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它還保持著一點溫暖,讓她不至於懷疑自己成為一個死人。
即使她即將與死人無異。
一個小姑娘蹲在了她身邊,小小的身體抱住了她。
“修女姐姐。”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帶著一點屬於孩童的奶音。“我感覺到了,祂的降臨。”
她小小的聲音在修女的心底燃起了火。
“你相信我嗎?”她問修女,“祂要來了,和祂的侍奉者。”
“我們應懷著感恩的心迎接祂與祂的使者來到這裏。”
“去迎接他吧。”
修女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女孩目送著她離去,輕輕的咳了一聲,她捂住嘴,感受著掌心的粘膩感,有鮮血從她的耳竅和眼竅之中流下來,被她小心翼翼地擦掉。
她有著預言的天賦,生來具有,但是預知未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個代價她暫時還付得起。
修女對神父說:“我要去迎接祂的使者。”
神父從容答:“去吧,我的孩子。”
她拿了一根蠟燭,走入了黑暗的甬道。
她一直走一直走,卻沒有點燃它,隻憑借著自己的記憶摸著石壁向前走,她對卡德羅納的每一條道路都無比熟悉,她走了無數次。到了現在,蠟燭變成了很珍貴的東西,人在黑暗的情況下很容易崩潰,更何況是這樣的石室,她必須節約著使用。
地宮內一片昏暗,在眼睛適應之後勉強可以視物,修女懷疑它在修建的時候預留了通風口,地底的氧氣雖然稀薄,卻還是能正常呼吸。本來應該漆黑一片,無法看清的甬道裏也勉強可以看到周圍的景物。
這其實並不合常理,但修女已經沒有心力去思考這些問題了。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好像穿過了漫長的時間長廊,終於走到了盡頭。修女點燃了蠟燭,沿著向上的階梯,宛若朝聖一般一步步向上。
她已經聽見了細細簌簌的聲響,有什麼被挪開,還有很細微的,說話的聲音。
修女挪開了壓在洞口的木板,對上了一雙璀璨的金瞳。
她怔怔的凝視著這雙眼睛。
那個女孩說的沒錯,他來了。
神靈是庇佑著他們的。
那個擁有著一雙璀璨金瞳的青年遞給她一團光明,修女捧著它,像捧著太陽。
虔誠的,溫柔的,感受著祂的光芒。
修女把他們帶回了避難所,她回來的時候,神父正在念誦禱文,她讓開石門,發現青年站立在那兒,漂亮的瞳被遮在雪白的睫羽之下,眼底流露出一點哀傷。
他正在注視著苦難的人間。
並為之動容。
“你不怕嗎?”他輕聲問她。
修女抿唇一笑,“有什麼好怕的呢?”
寂靜的黑暗,狹長的甬道,空寂的地宮。
這些都不算什麼。
她低垂著頭,望著手中的光團,它的光溫溫柔柔的,並不刺眼。它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修女的臉,平靜而溫柔。修女閉上了眼,她的視野重歸黑暗。
她說:“沒有什麼比戰爭更可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