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偏院的途中,徐以詔詢問了小廝幾個問題。
譬如這位小倌從何而來,又是何時被鄧然厲收進院中。
小廝回他道,這名小倌名為千喻,底細他也不知,他隻知這小倌是鄧公子幾月前帶回鄧府的。此後,鄧公子便出奇地專寵千喻,冷落了其他妻妾。
徐以詔垂眸深思。
他方才在正堂內聽小廝說時,便覺何處不對勁。
鄧然厲向來風流,不知與多少人有過一夜春宵,而這名為千喻的男子甘願隨鄧景逸而去,此人對鄧景逸的用情至深顯然易見。
但在鄧然厲死後,這男子不想著為鄧然厲報仇,尋出凶手,卻立馬投湖自盡,就像是在逃避些什麼。
如若說是被鄧然厲的死狀給刺激到,也算情有可原。
不過這男子對鄧然厲既然如此深愛,想必他知曉的,應不會比其他妻妾少。
將徐以詔帶到千喻的屋前後,小廝便退下了。
徐以詔推門進入屋內,一股奇異的檀香便忽的撲鼻而來。
徐以詔蹙了蹙眉頭。
他鮮少在自己屋內燃檀香,故而不識檀香的種類,偶爾聞到檀香,還是在梁峙的身上嗅到淡淡的龍涎香。
千喻屋內的檀香聞起來有些刺鼻,卻又好似能令人莫名地沉心靜氣下來。
徐以詔也並未太在意。
他悄然關上房門,轉眼便見床榻上靜靜平躺著的千喻。
千喻像是睡熟了一般,他的長相有股子伶俐的神氣,閉著眼睛時,微皺的眉眼流露一絲倔強,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徐以詔無聲地走近他,卻見千喻突然睜開雙眼,轉眸看向自己。
“你是誰?”千喻防備地問他。
徐以詔拘禮,問他道:“請問公子可是千喻?”
千喻滿眼戒備:“是又如何?”
徐以詔莞爾一笑:“公子不必懼怕我,我乃是太子殿下的屬下,今日前來鄧府,是為探查鄧公子遇害一案。聽小廝道公子昨日投湖自盡,故而想來看看公子。”
聽徐以詔講述完,千喻的麵色肉眼可見地低沉了下去。
“我什麼都不知,請回罷。”
“公子如此說,便更加令人懷疑了。”徐以詔直言地輕笑。
千喻則沉默良久,才道:“既如此,你便坐下,聽我慢慢講來罷。”
……
見千喻突然便答應,徐以詔不禁覺著何處古怪。但既然千喻願講,他自當認真聆聽。
徐以詔坐下在千喻的床沿,垂眸看他:“公子請講。”
千喻笑笑,似乎陷入回憶中:“我與鄧然厲,是八年前相識的。那時…我來京中趕考,但最後落榜。我幼時父母雙亡,隻一年幼的胞妹,能讀書也乃是親戚相助,落榜後,我無顏回鄉麵見他們,便一個人在京中酒樓買醉。也就是那時,我遇見了鄧然厲,他對我一見傾心,我也因醉酒,與他一夜春宵。”
“這麼說…公子是被鄧然厲強迫的?”
千喻卻笑著搖搖頭:“並非,我雖醉酒,腦子儼然清醒的,那時…隻不過想自甘墮落罷了。可誰知,後來,我竟真心喜歡上了鄧然厲。鄧然厲也與我說,待他及冠,便迎我進鄧府做正房。”
徐以詔笑問他:“這不是很好嗎?”
“你不覺著可笑?”
“為何會可笑?”
千喻喟歎道:“鄧家是清清白白的官家,鄧老爺又怎會容許自己兒子迎一男子進門做正房?且我來路不明,連進門做妾的資格怕是都沒有。所以,我便向鄧然厲謊稱,自己家中乃是商戶。”
徐以詔聽到此處,才皺了皺眉:“那後來呢?”
千喻又講:“後來,便沒有後來了。我接到老家來信,稱我妹妹病重,我連招呼也未與鄧然厲打一個,便不告而別,離開了京中。”
原來這二人間竟還有過這樣一段往事。
徐以詔想了想,八年前的鄧然厲,應才十八九歲不過,那時的鄧然厲尚未娶妻納妾,也尚未風流成性,相比較後來的鄧然厲…
看來,鄧然厲那一回受的情傷果真不淺。
徐以詔又問:“可如今,公子又是何時回到京中,回到鄧然厲身邊的?”
“還要…拜那位所賜。”千喻狠狠地說道。
“誰?”
屋內的檀香彌漫地愈發濃烈,隻聽千喻漠然地講道:“是那人,將我體弱的妹妹挾持來京中,以我妹妹的性命威脅,令我接近鄧然厲,潛伏在他身邊,隨時等候命令。昨日鄧然厲去扶盞樓,也是那人命令我帶他前去的。”
“什麼!”徐以詔幾乎驚訝地一瞬便站起身。
千喻口中滔滔不絕,像是要將對“那人”的恨意盡情發泄出來一樣:“是那個人…他說我隻需要將鄧然厲帶去扶盞樓,便會將我妹妹放了。可是…我從未想過要讓然厲死。昨日我回到府後,那人竟又派手下來告知我,稱我做得極好,讓我…自行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