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酒樓鬥劍(1 / 3)

庚子年,三月瀛洲,倒春寒。

近幾日的淫雨霏霏,再加上忽然驟冷的氣候,讓原本熱鬧些許的瀛洲,再度沉寂。

此時的瀛洲城內,除了為營生所迫,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來的小販,隻有寥寥幾人行走在這街巷。

正是這街巷角落,一位青冠道人,徐步走在石板路上,周圍點點雨絲飄飛,竟無法沾染他身上分毫。

道人束發戴冠,大袖飄飛,昂首挺立,大有出世神仙的氣象。隻不過,他正蜉蝣天地時,卻被一聲叫喝打斷。

“買不買啊,老大個人了,在老娘攤位上站半天,別以為長的秀氣點就能討便宜,沒門!”

年輕道人尷尬一笑,嘿嘿兩聲道:“老板娘,您這魚,可新鮮?”

那婦人雙手叉腰,笑道:“這魚,可是我家相公夜裏撒網,白天就拿出來賣,保鮮!”

隻是那道人聞言,卻自顧自搖頭,“隔了個晚上,不買不買。”

“呸你這個人,誠心搞怪不成?”婦人佯怒。

道人卻不再追問,一個轉身,腳尖一點一踏,頓時整個人騰飛而起,在空中飛馳而去,不留痕跡。看得婦人是目瞪口呆。

“怪人。”

婦人搖頭,繼續賣魚。

瀛洲,乃天下一等一的山水靈韻之地,山川甚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綿延數萬裏,貫穿整個瀛洲的江流——清江。

古人有言,一點清江水,環州半月餘。

此時清江,江麵上覆蓋滿了豆大的雨點,再加上風攪水寒,讓清江看起來,宛如一條臥伏的巨龍。

風吹林動,江邊的樹叢沙沙作響,江水翻湧,一層一層衝上山崖。而在江心某處,一葉扁舟,卻正好落在這巨龍的脊背上,隨著江流漂泊。

舟子正襟危坐,霜鬢白發,手中持一杆細木魚竿,獨釣寒江。

老人頭戴蓑笠,紛雜的雨水中,仿佛一尊木雕,紋絲不動。待有一柱香的功夫,隻見江心的細線一動,嗖的一聲響,老人食指一彈木杆,手腕輕輕撥弄,數條肥美江魚,就隨著細線挑至空中,來了個魚躍龍門。

隻是,那些個魚飛在空中,本來是順勢落入老叟的魚簍中,卻一瞬間突然停住,調轉方向,朝另一頭飛去。

一位青冠道人,赫然站在江麵上,一手捧過飛來之魚。之後朝著老漁翁作了一揖,道:“漁人,今日我家師叔破關,特想給他帶些新鮮魚吃,這幾條魚,就當你賣於我了。”

道人喊罷,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往高處一擲,正好落在那魚簍邊上。

接著,他猛然踏在江麵上,掀起一陣水氣,一個縱躍,貼到附近的山壁上,雙手平伸,雙腳在傾斜的石壁上快速攀登,直至消失。

這位年輕道冠,喚作江年,江春入舊年之意,乃是劍門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此番下山,是為了給劍門即將破關的小師叔,帶幾條新鮮的魚吃。

劍門,煌煌數百載,乃是當今劍招劍意第一的門派。天下劍修,無不心向往之。

劍門的立派祖師李伯陽,傳聞在九霄雲上,得到神仙指點,領悟驚天劍術,配合一身至高內力,天下萬法,皆可一劍揮斬。

劍道自李伯陽傳承至今,已經數百年,經曆了總共五代掌門的日益完善,如今的劍門,不僅劍法第一,地位更是淩然於眾門派之上,隱隱有正道之首的趨勢。

劍門的第五代掌門寧川,亦是驚才豔豔之輩,以一己之力,將劍門薪火相傳的鴻蒙心法和九天引劍訣推演至新的境界,此事在整個江湖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隻是風尖浪頭的時候,寧祖卻突然退隱,讓座下大弟子劉有才代為掌管劍門事務。

寧祖在位時共收四位弟子,退隱後本欲相忘江湖,但在他遊曆山川,卻正好遇到一位堪稱經天緯地的劍術天才,於是破例收下一生中第五位弟子。

就是江年口中的,即將破關而出的小師叔。

小師叔即將破關,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自己萬分仰慕的小師叔,能夠和小師叔一邊吃烤魚一邊坐著論道,江年喜上眉梢,加快步伐,朝劍門趕去。

劍門作為天下第一劍派,位於瀛洲南部的天虞山脈,背麵靠海,正麵迎江。主峰為清風崖,其餘兩地分別為,偏潮閣,聽竹瑄。

有道是:清風崖頂觀日月,偏潮閣處聆海音,聽竹瑄裏遊絲竹。三處皆為世間少有的美景。

而除了此三處外,還有眾多小奇觀,如盤山而上的五千六百階通天路,由海潮江潮引起的蒸騰水霧雲海,倒懸天虞山中的垂天長瀑,後山的星垂平野……諸如此類,修煉之餘,還可一睹周邊自然氣象,心曠神怡。

依著通天路直上,就是劍門正宮。劍門正宮的入口處,擺放了兩柄碩大的青銅巨劍,交相斜插在大地上,中間露出十米高寬的通道來,由著走進去,便可見大大小小中庭院落,是弟子們的住處。

咚—咚—

幾聲鍾響,回蕩在整個劍門山穀。一口古鍾,泛著古銅光澤,坐落在中庭,一位弟子手握紅錘,咚的一聲敲下去,接著又是一錘。

辰時!

寅子年三月十五,辰時,距離正午還有兩個時辰。

“還有兩個時辰啦,嘿嘿,老汪,你的清閑日子,恐怕要到頭嘍。”

劍門後院的長老府上,一對老者端坐在石桌前,望著麵前的黑白棋子,心緒卻受那厚重的鍾聲影響,一時間分了神。

“林小子出關,沈長老,恐怕你也沒啥好日子過了吧。”汪長老撫須一笑,將一顆黑子輕輕擲下。

“你說吧,他在時覺得煩,這一年沒他吧,倒也甚是無聊,怪哉。”

“老沈啊,你這還真有點賤骨頭,懷念三天兩頭雞飛狗跳的日子了?”

“別了……”沈長老連忙擺手,“老骨頭經不起折騰嘍。”

“哈哈,咱們好好手談完這局,以後下棋,可得提心吊膽了。”

“放馬過來!”沈長老哼了一聲,一顆白子落在了桌上。

聽竹瑄一院落,竹葉紛飛,隨風起舞。一女子舞劍,步伐空靈,身如矯燕,手中細劍忽橫忽刺,劍影倬倬,最後竟將飄飛的竹葉全部收攏到了劍上!

“好一招有鳳來儀!柳兒,你的劍法又精進了。”

那舞劍女子聞聲轉過頭去,將被風吹散的發絲捋到後邊,露出一張精致的鵝蛋臉龐。

女子睜開她亮如秋水的眸子,眼神裏卻有些不自然,“師父,他……就要出來了麼……”

那人歎了口氣,走上前摸了摸女子的腦袋,柔聲道:“柳兒,你是我們劍門新一代的天才,學劍不過四年,就已經超過了許多老一輩的弟子,更是在九天引劍訣外自創了這套鳳儀劍法,連掌門都稱讚不已。隻是……”

“你嘔心瀝血鑽研出的鳳儀劍法,竟然被你的小師叔一招破掉,從此,他就成了你的心結……”

“師父,這一年我將鳳儀劍法每一招都加以完善,我……我還要去挑戰他!”謝柳兒不服氣道。

“好吧,好吧。”

聽竹瑄掌教寵溺的看著這位最具天賦的女弟子,知道如若不答應,謝柳兒必然要纏著自己不放,隻好道:“你小師叔可是很忙的,你要去找他,得抓緊了。”

“得嘞。”謝柳兒莞爾一笑,抬手一推,將配劍插入劍鞘,“師父我這就往清風崖去啦。”

殿堂上,一中年男子坐在堂前,神情甚是悠閑,手裏端著杯茶,正在慢慢品味。這正是劍門的當代門主,寧川祖師的大弟子,劉有才。

隻是不同於劉門主的鎮定自若,堂前一位嬌豔的女子,此刻正蠻橫的一腳踏在階梯上,手裏的三尺長劍正指著劉有才的眉心。

“師哥,你怎麼還雲淡風輕的,還有不到兩個時辰,你的小師弟要出關了啊!”嬌豔女子蹙緊眉頭朝劉有才喊道。

“師妹,你還是這麼潑辣,這個樣子,以後怎麼嫁人?”劉有才小抿一口茶,二指一彈,便將女子的佩劍彈了回去。

豈料到女子不加收斂,反而更加生氣,直嚷道:“劉有才!你不在意小師弟,這全天下人可都關注著小師弟的出關呢,師父當初的話你難道全忘了?”

“我自然沒忘!”

劉有才將杯子往桌上一擲,正聲道:“正應如此,當初驚刀門殺上山來,向我劍門索要小師弟,我才出麵攔了下來,並讓小師弟立下賭約。”

女子聞言心疼道:“你還好意思說,小師弟歲數還不到你的一半,你讓他和一個老怪物賭鬥,生死自負,這是什麼狗屁賭約,驚刀門都騎到我們劍門頭上來了!”

劉有才無奈道:“誰讓咱小師弟,把人家驚刀門的幾個嫡傳弟子,全部打成了殘廢,而且逼著他們立下毒誓,從此遇到劍門弟子,都要退避三尺。這,驚刀門當時肯退去,已經是不錯的了。”

女子橫了一眼,目露寒芒道:“那是他們技不如人,關小師弟什麼事!要賭鬥好哇,找老娘來鬥,看我不把他們的手腳給剁下來!”

“衛簫!”

劉有才喝了一聲,才緩聲道:“你也要相信小師弟好不好,師父他老人家說師弟劍道天賦通神,單論劍招,那些老東西未必是師弟的對手。隻可惜師弟素來不喜修煉鴻蒙心法,內功上還是落下了。”

“難道就任由他們上山,贏了賭約帶走小師弟?”

劉有才沉默了片刻,道:“隻要小師弟能將鴻蒙心法修到第三層,再配合他的劍法,與那老怪物僵持個一柱香,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那老怪怕也是沒臉硬拉師弟下山的。”

“要是驚刀門不要臉了怎麼辦?”

劉有才笑笑,放言道:“如若這般,他們還是硬要帶走小師弟,劉某人不才,倒要向驚刀門各位討教一番了。”

“師哥,沒想到你心裏還是護著這個師弟的麼。”衛簫放下臉色,嗬嗬笑道。

見這唯一的師妹終於轉怒為喜,劉有才也鬆了口氣,拍著衛簫的肩膀道:“師妹啊,你的性格,實在得收斂收斂,剛剛劍都要抵到我的臉上了。”

衛簫臉上微紅,有些不好意思,但這小心思也是轉瞬即逝。

“下次我注意嘛。”

劉有才咳嗽一聲,又道:“我現在擔心的,就是這一年裏,小師弟的鴻蒙心法境況如何。一年前我在他關前布下了草木皆兵陣,如果他能成功破關,那就說明,他的修為達到了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