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盈月沒料想太子殿下竟能回過身來有此一問,沒想好怎麼答。
幸而對方也似乎沒在意她的回答。
幾步之後,兩人一道登頂。
瀾山台。
一座銅綠金鍾架起,像是一個靜坐此處的老人,任山間雲層變幻,任苔綠爬上銅台,它自巍然不動。
這應當是山下老僧們說的古鍾。
天色已明亮,雪白的天幕染上一層通紅。
快要日出。
走得近些,便可發現金鍾之後一旁還掛著一個木槌,按理說,搖動木槌撞鍾即可。
木槌上蜿蜒青黑,如僧人所說百年之間未有人來過,經久風霜雪雨。
木槌上的泥塵剛遇到柳盈月的手便山崩地裂般地掉落,弄得她手心濕膩,哭笑不得。
她轉而看了一眼裴闕道:“殿下……這個還是臣女來吧。”
說著,便收掌心,使力一推。
木槌巍然不動。
柳盈月麵露訝異,抬頭看那處木架。
難道說,這木槌百年不動,積著多年的塵土,卡住了?
正想時,玄衣的身影已走到身旁,骨節分明地手搭在她的旁邊,霎時,木槌像是活了過來,輕而易舉便能晃動。
當是時,一道紅光從山巔破出,古鍾音色低沉,在山坳間回響。
鐺——
鐺——
鐺——
等到金輪出岫,手心中的木槌回到原地,像是重新沉睡過去,再難推動。
裴闕抽回手,不自然地收了一下手指。
柳盈月從袖中取出錦帕,用幹淨地手試探性地遞去。
裴闕瞟眼過來,轉身將他的手遞來。
那隻手上沾著灰色的泥,將手相襯的更加蒼白,見柳盈月久未動,那隻手又晃了一下。
向來被人伺候慣了的太子殿下,濯手用的是熱湯、軟巾,別說沾染泥塵,便是沾了些墨香,都要有人擦拭。
那時在東宮書房裏,他隻需要擱下筆,晃動一下手,柳盈月便知道,該替他擦手了。
柳盈月上前了兩步,仔細著將錦帕塞到他的手中,垂眸道:“殿下請用。”
溫溫順順的。
裴闕終究是收了手,兀自用帕子擦淨手,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柳盈月疊著雙手,去接那髒汙的帕子。
卻有更細軟地什麼覆了上來,她抬頭看,是一條黑方錦帕,勾著流雲金邊。
“……”
她原以為他沒有帶帕子。
柳盈月有些窘迫:“殿下……”
眼見太子殿下將她的帕子疊了兩疊,塞在了袖口中,反過來看她。
全然沒有要還的意思。
而殿下也不會將他遞出的東西收回。
柳盈月有些無奈地收手,帕子上還帶著幾許餘溫,沾上了她手上的塵土之後,便更不能歸還。
裴闕背過身,似乎在看山間風光。
山巔上,鳥鳴和風聲都在遠處,此刻,仿若隻有眼前的人是真實的。
柳盈月還在擦指尖的細土,太子殿下的聲音混在風中,很輕。
“你不願意靠近孤。”
他轉過身來,那張萬年漠然的臉鬆動,目光在柳盈月的眉目中探尋:“為什麼。”
再過一月,換在前世,柳盈月便能入主東宮。
而如今,她的未婚夫,正在山下等她。
柳盈月一時木然,微微抬頭,有些遲疑。
她為什麼一定要靠近他呢?
“殿下如山巔之雪,臣女不敢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