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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公主有關嗎?”林允卿聲音澀啞,“我是生是死於公主有關嗎?你之前那麼費盡心思的想要找出我的身份,勾出我身後的人,目的也大概不純吧。”
都到了這種時候,莊薇居然還有心思去想林允卿此時的聲音啞得過分了,是不是傷了喉嚨。
莊薇輕輕歪頭,唇角勾勾翹翹,“是啊,不僅是之前,現在本宮依舊打算從你身上得到點什麼,但那又怎麼樣?”
她後退一步,抬手指著門外,“你敢從這裏出去嗎?你敢去和林誌忠對峙嗎?”
沒有人喜歡被別人威脅,謝允卿也一樣。這麼多年,除了那些陷害謝家的仇人以外,莊薇是第一個讓謝允卿起了殺心的人。
可見長公主有多能作死。
但她說的是實話,謝允卿一個人,憑什麼和高高在上的右相大人抗衡。走暗的,人家能請殺手將自己弄死在任何一個陰暗的角落,走明路,他謝允卿本身就是個該死的人,哪有什麼活路。
莊薇將最殘忍的事實鋪開展現在他麵前,不容許謝允卿有一點退縮的選擇。
“……您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謝允卿聽見自己這樣問道。
他沒有別的選擇,謝家一百二十餘條人命每夜都注視著他,等一個公正。他不能死在這個時候。
謝允卿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但誰知,他問出這句話了以後,長公主卻默默陷入了沉思。
“你,先和翠珠學學端茶倒水?”
……
謝允卿忍無可忍地閉了一下眼睛,“奴婢自知愚鈍,但也勞煩公主不要再說笑了。”
莊薇無辜臉,“本宮沒說笑,你空占一個司儀的位置,天天除了凶我就是裝木頭。你拿月錢的時候不會心虛嗎?”
“公主剛才自己說有所圖,難道都是胡說的嗎?”
“對啊。”
空氣霎時間安靜。
莊薇看著他,聲線帶著理所當然的肆意,“現在留你下來就是因為本宮不忍心看你被林誌忠弄死,就你這個長相,即使命好逃脫了追捕,沒有身份沒有親友,最有可能的去處就是秦樓楚館。”
長公主尖尖的食指戳在謝允卿的胸口,“本宮不太喜歡看大美人被那些胖員外糟蹋的戲碼。”
剛才緊繃死寂的氣氛在這一瞬間像是被針戳破的氣囊一樣緩緩地憋了下去,謝允卿隻覺一份說不清道不清的澀意堵在喉口。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卻有種畏懼到想要逃開的衝動。
就像是一直被扔在外麵隻能自己艱難求生的幼獸突然被人撿到了窩裏,當他習慣性伸出爪子,凶狠地保護自己的時候,卻被告知撿他隻是因為這人一時心軟而已。
這份庇佑來得甚至有些荒唐。
莊薇用足夠尖銳的方式將他一直不願意褪下的外殼生生撕開,然後隨手在血肉模糊的軀體上撒了點藥,又將人丟進了安全的小屋中。
又殘忍又溫柔。
莊薇覺得林允卿可能需要一點消化的時間,隨手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的灰塵就打算朝外走。
推門前腳下又是一頓。
“對了。”莊薇側頭,然後就看見林允卿如臨大敵一般繃緊身體,仿佛自衛的獸類一樣。
?
我很嚇人?
剛才也不知道是誰紅著眼睛掐本宮!
莊薇決定暫時不要和信仰崩塌的大美人計較,隻是問出了自己想到的而已。
“你到底叫什麼?總不能真讓本宮去查吧。”
“……謝允卿。”
門隻開了一半,莊薇站在陽光中。她很適合這樣明媚又豔麗的景色,這人就算是在算計別人的時候都能讓自己看起來光風霽月。
那是謝允卿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他從出生開始就已經不被允許站在陽光下了。
莊薇似乎是重複了一邊他的名字,眼睫垂著,聲線輕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讓謝允卿莫名有種耳尖發熱的錯覺。
但隨即,他看見莊薇眼中的情緒由迷茫轉為震驚。
她要是隻真的狐狸,現在就該炸毛了。
整個大寧姓謝的人千千萬萬,但朝堂上數得上號被抄家的,可隻有貪汙了百萬賑災銀的謝將軍一家。
莊薇的貓兒瞳都比平時大了一倍,“你叫謝允卿?謝家的?就是那個十七年前被抄家的謝氏?”
她一連問了三句,謝允卿隻覺得心髒一點一點沉入冰水。是謝家的罪責太過嚴重,連莊薇都不願意沾了是嗎?
他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麵前被嚇到炸毛的長公主一字一頓地問道,“謝獨是你什麼人”
從現在朝上的格局就能看出來,真正能帶兵打仗的隻有秦久義一個。莊薇的幾個哥哥弟弟還沒有成長起來,大寧就亡國了。
但邊境外族群狼環伺,溫止要是想建立一個王朝,就必須要有人替他打下大寧,守住邊境。
這個人,叫做謝獨。
關於這個人隻有短短兩章提到了他,一章是秦久義被耶律鋒狙殺在邊境時,秦家軍群龍無首。溫止將偽造聖旨和虎符交給謝獨,在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接手大寧最強大的軍隊。從此奠定了溫止取得最高王座的基石。
一章是溫止帶兵攻占大寧皇都的時候。
就是莊薇被祭旗的那段,溫止負責下令,謝獨負責動手。
這人對大寧皇室的憎惡不比溫止少,要不是因為當時國庫空虛,他甚至會在殺了所有皇室成員以後一把火燒了宮城。
莊薇隻能從林淺溪的視角得到寥寥幾句關於謝獨的解釋,據說他是謝家被抄以後流落到江南的謝小少爺。因為容貌昳麗,不得不自己用刀劃花整張臉。
在遇到溫止之前,隻能一邊做重體力活,一邊艱難搜尋謝家滅門真相。
真要說起來,莊薇的死,謝獨和溫止一人一半,誰都別想跑。
長公主緩緩眯起眼瞳,“說話,別裝啞巴。”
謝允卿蹙眉看著她,像是在記憶中仔細搜尋謝獨兩個字。他能看出莊薇對這個名字的主人有多重視,但謝允卿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我不知道,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林府了,母親從未提過這個名字。”謝允卿頓了一下,“家族的族譜上也沒有,他應當不是謝家人。”
……
莊薇勉強安撫了一下自己砰砰跳的心髒。
她之前一直沒有去管謝獨,因為按照時間來算,原書溫止在回京以後就再也沒有踏足江南。所以,他應該在幾年前就已經和謝獨相識了,這不是莊薇能管的範疇。
但現在,她身邊有謝允卿,這個很有可能是謝獨留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親人,難保那位大殺四方的將軍不會找上門來。
莊薇看著謝允卿,眸色漸深。
“……那你去房中休息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