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突然控製了兩個部院的尚書, 還有許多相關的主簿、小吏等,此事一傳出去,朝野一片嘩然。
司徒硫氣急敗壞, 在書房踱著步子:“宋安那個老匹夫怎麼會家裏留著這些東西的拓本?”
江懷壽在一旁沒敢說話。
當初朝廷派那樣大規模的巡按團巡視江南,兩淮鹽政衙門傳回來的賬目令人耳目一新, 當時戶部就開始抹舊賬,不可謂反應不快。但是誰知道後來東宮一步步推進,不但這賬目越查越仔細,戶部紙包不住火的貓膩被起底得越來越多,致和帝的怒氣值也跟著一步步被挑動起來呢?
當初為何硫親王府在倉促間,選擇將那些賬目推到工部頭上?除了工部工程量大,一個項目便能抹平大筆銀子外, 還因宋安在各部尚書中, 算是最沒有根基的。若是有朝一日東窗事發,經過一番操作,將萬事往宋安頭上一推便是了。
可是宋安作為一部尚書, 怎麼做起小吏的事來,竟然留了許多憑證的拓本?
“主公, 此事確然棘手, 但宋安乃是平民入仕, 若是民間傳出他貪墨大量金銀的事,恐怕相信的人不少。為今之計, 先命人放出消息,擾亂視聽。至於那些拓本, 乃是宋安為防有朝一日事發, 提前準備的。不然滿朝文武, 怎麼偏偏宋安家中留著這個?”江懷壽道。
司徒硫狠狠的錘了一下書案, 其實這法子並非完美,但是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你去辦吧。”
江懷壽應是。
兩部尚書被控製本來就是驚天大事,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瀾,此事在民間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大多不好的言論都是指向宋安的。
宋安此人出身寒門,在讀書人中向來被視作榜樣。但所謂文無第一,但凡讀書人,心中難免有幾分傲氣。再加上部分讀書人自視甚高,成就卻不及宋安十之一二,以前宋安風光的時候不說什麼,現在宋安落難,卻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說什麼早就看出宋安此人心術不正,靠非常手段爬那麼高,總有一天登高跌重。
宋安不過是前段日子戶部催繳欠銀的時候,才在京郊買了個莊子,名下實在沒有什麼產業支撐他驚天巨貪的名聲,有人提出疑問,說宋家不像巨貪之家。便有人說宋安貪的銀子都用於賄賂上司了,不然憑他怎配做一部尚書?
又有人說宋安正因為出身寒門,有了權勢之後才抑製不住心中貪欲,對金錢有超乎常人的欲|望。
各種言論層出不窮,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仿佛這些人都查過宋安家中賬目了。
自然,指向周駿譽的言論也不少。否則眾口一詞指向宋安,也顯得太過刻意了。
現在無論是朝中還是民間,都輿情洶湧,聞風奏事的言官們自然便要開始彈劾周駿譽和宋安。彈劾言論如雪花般飛進上書房。
致和帝將那些疊成山的彈劾奏章扔在一旁,直接將此事交給三司會審。
大理寺卿顏濟滄簡直如臨大敵。倒不是這個案子本身對大理寺而言多麼棘手,而是之前大理寺大牢可是莫名其妙的死過重要證人一僧一道的。
若非彼時榮國府留了心眼,送入大理寺的一僧一道也是假的,自己頭上烏沙說不定都保不住了。
有了那次的教訓,顏濟滄不敢保證大理寺的衙役個個可信。而且這回的案子可是牽扯到了兩個部院的尚書,誰知道若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後麵會牽扯出什麼觸目驚心的事來?這怎麼看,天牢那二位都比那一僧一道更值得殺人滅口啊。
剛控製了周駿譽、宋安等人,顏濟滄就下令將以前二人一組巡視牢房規矩改成八人一組。不許任何人單獨行動,否則一律視作圖謀不軌。當班中途不許小解,便是吃喝拉撒,一律換班之後才許去。
另外,給這次相關人員的吃食領餐的衙役要看著廚房的廚師試吃之後才許提走;交給牢房看守的時候,看守必須看著送餐人試吃,無誤之後親自送進牢房,自己試吃之後交給嫌犯。便是喝的水也是一樣的流程。
總之,這次不管吃的喝的,要確保經手的每一個人都試吃之後交給下一個環節,徹底堵死下毒這條路。
另外也加強了整座天牢的巡邏和防偽,確保一隻蒼蠅都飛不出。
這幾條臨時命令搞得大理寺牢頭、衙役們怨聲載道。前段時間查辦岩親王的案子,這才鬆快沒幾日,又行這樣嚴格的規矩,還讓不讓人活了。
結果顏濟滄直接放話,誰不想幹的可以立刻辭呈。上至官員下至雜役,大理寺中便是有人有意見,也隻得憋在心裏。
這樣嚴格的看守令實施之後,司徒硫很快就得到了反饋,本來想借著輿情洶湧,給宋安來個‘百口莫辯,畏罪自殺’的計劃也夭折了。
賈赦沒有上朝資格,但是民間消息卻比誰都靈通,隻觀察了兩日外間的輿論,便知道這是司徒硫為了拯救周駿譽在垂死掙紮。
戶部出了這樣的事,右侍郎林如海便格外繁忙了起來。自然,戶部還有另一外一個左侍郎楊暢,但是楊暢做了多年的戶部侍郎,戶部以前的爛賬若說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誰信呐?
且不管別人如何,致和帝是不信的,直接傳林如海入上書房商議半日,然後還派戴權跑了一趟戶部衙門,吩咐這段時間,戶部日常事務都交給林侍郎主持。
也因林如海忙得腳不點地,這日回來得格外晚,但賈赦書房的燈依然亮著。
進了書房,林如海灌了整整一杯熱茶,才道:“連累敬內兄和大內兄深更半夜還在等我。戶部和工部那幾筆賬我查清楚了,工部領用銀子那憑證並無偽造痕跡。上麵戶部和工部的印章俱全,也有宋尚書親筆畫押,證據對宋尚書很不利。”
賈敬道:“其實戶部隻需買通工部掌管印鑒和憑證歸檔的小吏,重新給憑證蓋章之後替換到進工部儲存憑證裏,便神鬼不覺了。至於宋尚書的畫押,若是擅於臨摹筆跡之人,也不是不能模仿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林如海歎了一口氣:“這道理誰都懂得,隻是三司會審,是講證據的地方,除非那替換憑證的小吏親口承認,否則宋尚書難以脫罪。再說,現在外麵的輿情對宋尚書也很不利。”
賈赦將此事前前後後仔細推敲了一遍:“宋尚書留有原始憑證的拓本,若是能找到這些拓本對應的原始憑證的正本,不就可以證明宋尚書之言為真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