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和帝對戴權道:“先賜坐吧。”
賈璉謝恩之後落座,顏濟滄才開始閑談似的問話。自然,這位大理寺卿每一句看似閑談的話都幾句技巧,意有所指。別說賈璉隻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就是換了反問詢能力極強的行家裏手,也未必能躲得過所有套話的坑。
賈敬在一旁麵無表情的聽著,心中卻不禁為賈璉捏了一把汗。
當著皇帝的麵兒,被顛來複去的問這許多問題,萬一有個自相矛盾之處,且不知惹出什麼禍來。
本來賈璉還算從容的,被反複問了許久之後,終於有些心慌了。也不禁想到自己來鐵網山之前,父親將自己關在書房叮囑那些話。
當初賈赦是取得了孩子們的信任和崇拜之後,才開始循序漸進養娃的,所以賈赦的囑咐賈璉倒是認真聽過,但是隻是聽父親說,哪有現在親身體會印象深刻啊。
賈璉仿佛醍醐灌頂般懂得了不少賈赦囑咐的話。父親說,任何時候,不要耍小聰明,不要說謊。
果然啊,方才自己但凡自作聰明說了一句謊話,隻怕現在已經解釋不清了。想到這裏,賈璉一陣後怕。
這神色哪裏逃得過顏濟滄的眼睛。
“榮國府賈璉,你是否想起了什麼?”顏濟滄問。
賈璉回過神來,正色道:“回大人,我想起父親叮囑我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能說謊。”
顏濟滄點了點頭,這反應到符合這個年齡的人的反應,於是顏濟滄又問:“那日有人行刺聖上未遂,但是箭尾刻著‘賈’字,本官見你當時神色有異,你當時想起了什麼?”
賈璉皺了皺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一個隻受了一年多精英教育的少年,對表情的拿捏還沒有那麼到位,多日之前自己何時表情有異,賈璉更是一頭霧水。
回憶片刻,賈璉搖頭道:“我不記得大人問的是哪個時刻。”
顏濟滄作為一個行走的測謊儀,自然一眼就瞧出賈璉說的真話,便提示了一句:“當時你得知刺客所用箭尾刻有‘賈’字,是否想到了什麼令你吃驚的事?”
這個賈璉就印象深刻了:“這次參加圍獵之前,父親跟我說過許多話,特別交代不許與人爭強鬥勝和萬事小心。父親曾舉例了幾種我不惹事,也有可能被人算計的方式,其中便有或許圍場之中,有人趁亂用刻有寧榮二府字號的箭羽構陷栽贓。”
顏濟滄道:“是以你們這次參與圍獵,特地用了不帶刻字的箭羽?”
賈璉點了點頭。
顏濟滄又問:“鬧刺客那日,本官問過你相同的問題,你當時說沒帶刻字箭羽,乃是因為你帶了日常練習所用的弓箭,因為用趁手了,準頭好。為何這次改了口?”
賈璉抬起頭來,看著顏濟滄的眼睛道:“大人,這不算改口。父親讓我警惕被人構陷是真的,我這次所帶弓箭為日常練習常用弓箭也是真的。”
顏濟滄點了點頭,道:“你先下去吧。”
待得戴元帶著賈璉走了,顏濟滄才轉身對致和帝道:“皇上,以臣愚見,賈璉所言確是實話。”
致和帝道:“賈赦怎會提前得知朕會遇刺?”
哎喲,這話可就誅心了,若是膽識略小些,作為金陵賈氏的族長,賈敬都得站出來替賈赦表一番忠心。
但是人家賈敬神色未變,諫言道:“皇上,臣已經安排好護送皇上回京的防衛,此事可回京之後當麵質問賈赦。若是賈赦無法自辯,當以國法論處!但臣以為,賈赦隻是居安思危又善於料事,恰巧猜中而已。”
大道直行,既是行的端坐得直,沒有任何問題是需要回避的,也沒有什麼是需要奏請恕罪的。反而不包庇,不徇私才是最好的態度。
果然致和帝對賈敬這個回答頗為滿意:“恩侯可是朕看著長大的,他以前倒是不顯山露水,這一二年嶄露頭角,確然是個走一步看十步的。”
這一場問話到此便也散了。
賈敬神色如常的從致和帝營帳裏出來,直到回到自家營帳,才沉下臉來。信任的建立是一個緩慢的過程,當如寧榮二府是拿命換來的從龍之功,也是彼時,致和帝和寧榮二府建立起了信任。但是現在,雙方之間的信任在崩塌,而且很難修複。
因發生了致和帝遇刺的事,這獵誰也沒有心思再打,圍獵之行草草收場,日此,致和帝一行便拔營回京。隻留部分京營兵士在鐵網山搜尋還有無漏網的刺客。
又說京城裏頭,蘇丞相剛下令秘密排查各部院濟善堂出身的人,第二日便接到了鐵網山的八百裏加急密令,也是命令查各部院出身濟善堂的人。
蘇丞相還對林如海道:“你那個大內兄,一個人長了十七八個心眼子,什麼都在他算計之內。”
林如海自然已經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笑道:“這一回算來,是敬內兄算無遺策了。”
蘇丞相瞧著鐵網山的方向歎了一口氣:君權和相勸自古以來便有相互製衡的一麵,蘇丞相能為相多年而屹立不倒,對致和帝自然是了解的。寧榮二府看著顯赫無雙,隻怕已經惹了致和帝忌憚。
要叫蘇丞相說,賈敬和賈赦兩兄弟不但確有才幹,而且秉性正直,乃是國之棟梁。但是成也才幹,敗了才幹,太有能為於他們而言不見得是好事。
關於濟善堂一案,京城這邊依舊在緊鑼密鼓的推進。
因賈赦和何征力拚,保護著藏著許多密辛的那座閣樓未被燒毀,裏頭查出的東西簡直觸目驚心。
蘇丞相再也不敢大意,將三司和京營都調動起來,四個部院相互監督,守著那些證據和人犯。尤其是人犯,依舊是采取之前顏濟滄用的方式,送吃食的每一個環節都要有人試吃。最後才將飯食送入大牢。
就這樣,等到致和帝一行終於回京的時候,那些個人犯都還好端端的關在牢裏,總算沒出紕漏。
致和帝回京的第一日,蘇丞相帶著部分官員迎駕,然後致和帝並太子、從鐵網山回來的眾皇子,並各部院高官們直接去了上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