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子昆方才從梨花樹的恐懼禁錮裏掙脫出來,正十分茫茫然,他一眼便瞧見季青飄在那裏,周身彌漫的冷意終於消退了一些,也不管季青那難以言喻的表情,隻覺天涯逢知己,熱絡道:“小綠,好巧啊。”

又“咦”了一聲:“你怎麼是個鬼啊?”

季青連嘴皮子都沒掀起來,烏子昆又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我察覺出來了,這是個幻境。”

……問了別人又不給機會說話,這人是不是有點大病。季青如是想到。

有大病的烏子昆顯然毫無自知之明,又十分驚奇地飄到“柯灣”身邊,評頭論足道:“這人雖然我看著不認識,但總覺得很熟悉,有點像一個人……”

季青打斷他:“是雷溢。”她要是再不說話,戲份全都要被烏子昆這漫長的獨角戲給搶了。

烏子昆道:“哦……是雷溢啊……”

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猛然打了個激靈:“雷溢?!那個投湖死了的癡情人?”

季青解釋起來:“這件事說來話長,你隻需要知道雷溢是人皮雷的徒弟,他喜歡上了花竺,花竺被花子言殺了,雷溢假裝投湖溺死,轉頭換了個□□,搖身一變成了柯灣,潛伏在花子默身邊。”

烏子昆五味雜陳:“好可怕的關係……”信息量太大,腦袋一時間宕機了。

光亮又漸漸暗了下來,顯然是要切換記憶裏的畫麵,烏子昆大驚小怪道:“怎麼回事?!我瞎了?!”

季青不動聲色飄到了他的麵前,示意他還能看見別的東西。

烏子昆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切換場景了啊……”眼前又漸漸亮了起來,他捂著心口道,“重獲光明的感覺,真好!”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淚。

季青:……好無語,好想打他。

轉眼一看,花子默已經病殃殃歪倒死在塌上了,“柯灣”——或不如說雷溢正剝了他的皮,浸在一個灌滿胭脂紅的水的缸裏,哼著小曲兒精心製作著新的麵具。

也就幾個場景不見,他眉目間愈發陰沉了。就算哼著小曲兒也顯得陰鬱。

烏子昆抖抖一身雞皮疙瘩道:“這手法有點殘忍。”

季青無動於衷:“殺豬殺狗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麼個手法。”

“照您這麼說,他去當屠夫挺不錯的。”烏子昆撇撇嘴。

季青看了一會兒覺得又血腥又暴力,實在沒意思,於是問向烏子昆道:“你怎麼醒的?”

烏子昆一攤手:“做了個噩夢,快做完的時候裏麵就不停出現一些怪裏怪氣的畫麵,比如說花子默的臉之類的,然後我就徹底醒了。”

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樣顯得自己很沒存在感,烏子昆不滿意道:“你怎麼沒反應?”

季青扯了扯嘴角:“先看戲吧。”

一轉頭,場景又變了個樣。雷溢已化成了花子言的模樣,身旁躺了個不能活動的女人,她驚恐地看向雷溢。

看打扮也得是個世家小姐,眉又長又細,身形瘦細,看起來像是大病初愈,臉色發黃。

“冬兒,鄂冬兒。”雷溢披著花子默的皮玩味地嚼著這麼幾個字。

“你有多愛我?”

雷溢的手掌輕柔地撫上了鄂冬兒的臉龐,仔細擦拭了她的淚水,又覆上一個蜻蜓點水卻又意味綿長的吻。

“你有多愛我呢?我想聽你說。”他的模樣很正經,正經中卻又如此繾綣,像是在對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夢說話。

鄂冬兒隻是嘰裏咕嚕地發出一串奇怪的聲音,雷溢事先把她的舌頭拔掉了。避免她發出求救聲。

季青一看就知道雷溢這人也徹底完蛋了,瘋魔程度恐怕不比花子言低。而且他從小就在人皮雷的手底下摸爬滾打,手段恐怕會更加殘忍。

他把食指蜷勾起來,骨節摩挲著鄂冬兒的眼角,她流了很多害怕的淚水。也許她不知道這張皮底下不是花子默。她現在隻知道,一個像是瘋子一樣的人,和昔日完全不同,想要殺了她。

而她沒有地方可以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葬送了生命。

沒人回答雷溢。

鄂冬兒早被下了禁言詛咒。

她隻能像待宰割的羊,等待雷溢手中精巧的刀刃劃開她的皮膚,而她會成為雷溢的下一張麵具。

雷溢又開口了:“我聽說,你很愛我。”

這次語調變得冷漠起來,他指的是鄂冬兒愛花子默這件事。他露出一個很殘忍地笑容:“以後你會被我戴在身上,這樣就算對你的報答了吧。”

“希望我們再也不見。”

刀刃沒入鄂冬兒的皮膚之下,畫麵又趨於黑暗。窗紙被胭脂紅濺了滿滿,大抵那個侍女就是見到了這個場景。而她的失心瘋壓根也就不是因為什麼惡鬼,應該是雷溢先逼瘋了她,繼而主動散布了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