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亞忙匍匐於神使座下,畢恭畢敬,不敢多說一句話。
神使從階梯上下來,手一抬,隔空將露西亞扶起。露西亞心中暗想,這位神使似乎和其他人記載的不一樣。
明明獸人神使應該是個熱心的半神,甚至有些活潑到聒噪,怎麼自己遇上的完全不苟言笑?
“我的確不是獸人神使。”她淡漠地開口,回答露西亞內心的問題。
“咦?”露西亞驚奇地發出疑問。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疑惑的是對被洞察還是神使被掉包。
“聖戰結束後300年,她去了塔爾塔洛斯懺悔,直至今日。”
那就是神使的□□了。
神使說:“如今叫你前來,是和這具軀殼有關。你的生命本不該於現在結束,你的結局,也不該在六芒星神殿外徘徊。這為指針白樹增添了變數。”
露西亞不由得抬眸看指針白樹。銀色的神樹上流淌著光華,看上去就像殿外盛放的時水,卻比那更美麗,更澄澈,更閃耀,給樹枝披上燦爛的衣裙。露西亞的眼神正跟著光華流動,越陷越深之際,神使拉回她的意識。
她終於回過神來,“你是說,我的死是一場意外,並不是命運使然?”
“正是如此。”
“那我也是被意外殺死的人之一?”
獸人神使摳起字眼來,“被意外殺死的人很少。有時,意外也是命中注定。”
露西亞試圖用更加世俗化的語言簡化神使高深的語言,“總之,我命不該絕?”
“正是如此。”
露西亞點點頭,意識差點又要被白樹拉走,隻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軀體上。她記得自己長得不算漂亮,如今看時,卻發現蒼白的臉與鮮豔的紅唇形成對比,臉也消瘦些,藍綠色的眼睛大到有些空洞,胡蘿卜色的頭發盤得一絲不苟,竟有些令人生憐。她感到惡寒,忙搖搖頭否認,“這不是我的軀體。”
“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它被操縱木偶的女巫改變了。”
“她怎麼可以不尊重死者之軀?”
“否則,她們就不會背負惡名了。”
“她們準備拿我的身體幹什麼?”
神使憐憫卻冷冷地看著她說:“或許是準備用它調動誰的欲望吧。”
露西亞本想生氣,咬咬嘴,不斷告訴自己這裏是神殿,不可以任性,冷靜下來對神使表達感謝:“謝謝你及時把她找回來。”
“我沒有把它找回來,隻是發現了它,並試圖將它還給原先的主人。”
好半天,兩人都沒有說話。神使的意思,大概是想讓她消化一下現有信息,她也就照做了,於是猛然發現,離自己死去已有一年之久,就算是意外之死,如今再回人間又有什麼用?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學位鐵定沒有了,家人見到過去的她又該作何反應呢?她會被當做異類或者魔物,而不是起死回生的神跡。
神使覺察了她的擔心,說道:“去破壞女巫的計劃,這就是你接下來的人生。”
“什麼?我……我不要這副軀體了,它已經和我無關,我不要回去,我才不要和女巫對抗。”
事實證明,憤怒沒有任何用處,能給人激勵的隻有絕望。
神使立即說:“你以為她想用你的身體誘惑人?你將麵對的後果比那更嚴重,她要用你的身體去誘惑星星。等你到該死去的年份,靈魂會毫無疑問跌進塔爾塔洛斯,和露西婭一樣,卻沒她好命。”
露西亞知道,神使是在說那顆星星。百年前的露西婭愛過一顆星,於是在死後墜入塔爾塔洛斯,但她熾熱的愛把星星感動,星星乞求獸人神使打造一把劍贈與露西婭,露西婭得以披荊斬棘,遭受種種磨難,飛躍蒼穹,擢升眾星之間。
說到這時,獸人神使的語氣有些輕蔑,“正是從前的獸人神使開了先河,才會讓這些人有機可乘。哼,她從不吸取教訓,才會進塔爾塔洛斯。也好,這次就算無辜之人跌進塔爾塔洛斯,也沒有人會插手。”
露西亞嚇得一顫,後退半步。她不想被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和得不到解脫的饑餓包圍,日夜泡在硫磺與黑泥之間,被烈火從內到外炙烤。
“可這不是你們給我編織的命運嗎?”她的聲線有些顫抖。
“給出選擇的是我們,編織命運的是人。”
“所以到最後,就算我什麼錯也沒犯下,都得跌進塔爾塔洛斯?”
“正是如此。這不是你靈魂犯下的罪,但終究要歸到你頭上。想看看結局嗎?”神使的詢問像陳述。
但露西亞驚叫著否定:“不要給我看!”
“無論如何,正確的選擇隻有在意識控製身體時才能做出。”
神使沉默了一會,隻是看著她,吸了口氣,將星星的墜落娓娓道來,“女巫出現時,天上守護月亮的四顆星星相繼墜落。其中,拱月星和幽明星相繼回歸,真知星和光耀星仍遺落迷途。與我們作對的原初洋想要打破得之不易的平衡,俘獲了光耀星,最終熄滅祂的光,讓祂去往人間掀起一場災難。這場災難,我們當然有辦法解決,但如果沒有靈魂,你的軀體就要被用做促成災難的墊腳石了,而你隻能在清算時被拖進塔爾塔洛斯。即使這樣,你還無動於衷,不願反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