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清姿心神不寧地繡著帕子,直到手上紮了針眼才回過神來。
因為楚清姿看到了被小廝領進門的謝淮,甫一進門,就對上了楚清姿的目光。
謝淮真的來了。
——和當年在盧氏家塾裏見到的如出一轍的模樣,卻沒再一身白衣。
今日難得見他穿了一襲簡單的青黑色錦服,袖口收緊,顯得格外利落。手上沒有提著鳥籠,也沒有吊兒郎當。就像是特意為今日的事改變打扮一樣,往日隨性箍起的頭發,高高束起,甚至能叫她看到眼角那顆紅色的小痣。
這樣的謝淮和平日大不相同,抬眼之間,甚至會讓楚清姿被謝淮不經意的眼神灼燙到。
他說“我會變好”所以今日才專門換了打扮,規規矩矩地上門求親麼。
意識到這點,楚清姿眼睫微顫,連忙收回了目光。
“小姐,世子還真來了。”喚荷呆滯地看著謝淮,小聲地說,“還別說,世子今日這身看著比顧絮時好看多了呸呸,奴婢胡說。那人怎麼配和這樣的世子比。”
楚清姿看著這個已經倒戈傾向的小叛徒,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好看什麼,謝淮以前如何欺負你我,你都忘了?”
喚荷揉了揉額頭,陪著笑道:“我記著呢,記著呢,在家塾的時候世子把奴婢給小姐送的雪菜鴨湯給搶走,害奴婢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
這種小事,喚荷講起來能事無巨細地說上三天三夜。
可楚清姿卻不記得。前世她太多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顧絮時身上。
恰巧楚相從前廳出來,一眼看到立在院內的謝淮,愣了許久,才道:“世子來了?怎麼也無人稟報?”
聞言,謝淮若有似無地朝楚清姿的方向看了看,答道:“大人無須拘禮,小廝應是忙著做事來不及稟報,大門敞開便叫我進來了。”
楚相臉上訕訕,心下卻困惑,這小廝都忙得不懂規矩了?
事實上,是那小廝一見是謝淮到訪,半句話不說就慌忙著把他請了進來。
至於是誰的手筆,謝淮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心下清明。
“今日來是有要事要同大人相商。”謝淮簡單行過禮數,說道。
“哦?世子請。”楚相作勢要將謝淮帶進前廳。
這樣的場合楚清姿出現未免不太合適,她悄悄收拾東西,想要逃去裏屋,就聽謝淮又道:“大人且慢,此番前來是為求娶貴府嫡小姐楚清姿。”
楚清姿三個字格外清晰明確,他的聲音帶著絕不更改的篤定,下定決心選擇了她。
謝淮要同她提親。
那個幼時故意欺負她,常常嘲笑諷刺她的少年,要娶她回家。
想到此處,楚清姿終於覺著心頭慌亂起來,拉著喚荷離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甚至腳下踉蹌,京城最富盛名的名門貴女,險些因為謝淮的這句話失了禮儀崴了腳。
她怎麼會一時昏頭覺得嫁給謝淮不錯?萬一謝淮娶了她仍像從前那樣時不時捉弄惡諷於她呢?萬一謝淮娶她和顧絮時一樣隻是為了利用相府呢?萬一謝淮
楚清姿為自己找了不少借口,走到半途,卻又停住了腳步。
謝淮不是顧絮時,世上不會有第二個顧絮時了。楚清姿如此想道。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回身,走回中庭的廊角,悄悄看著謝淮。
“世子可曾同侯夫人仔細商議過此事?”楚相顯然也很震驚,畢竟他家姑娘和謝淮不合之事,京城幾乎人盡皆知,他還曾為此無比頭疼過。
謝淮微微頷首,側身讓出條路來,又道:“家母對清姿很喜歡,特地叫我帶聘禮前來,說三日後是個好日子,若大人和夫人滿意,我們便開始著手成親事宜。”
說罷,他輕輕抬手,侯府的小廝們一箱又一箱地往相府搬進聘禮來,在楚相訝異的目光中,足足搬了八箱。
“還剩八箱,在路上未到。”謝淮毫無邀功的意思,似乎隻是在簡單述說。
楚清姿怔怔地看著,並非因聘禮厚重而欣喜,隻是不由得想到前世她嫁給顧絮時的場景。
一頂小轎,送到馬蹄巷。巷子前立了兩個下人,將她送去了別院裏,自那後,她就極少再見過顧絮時,他連家門都不肯叫楚清姿進。
當時顧絮時給她的聘禮,隻有一箱讀過數遍翻了褶子的書卷。
世上有哪個女子不盼著風光大嫁,哪個女子不希望一生一次的時刻能夠備受重視?
楚清姿閉了閉眼,後背緊緊靠在長廊的廊柱上,心跳仿佛透過了胸腔,不輕不重地在這條長廊裏回響。
自此認定顧絮時後,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樣一天。
楚相幹咳了幾聲,看謝淮來時的陣仗,怕是相府不答應,第二日小侯爺遭拒婚的消息就得傳遍整個京城。
“世子,此事還得同清姿商量。”楚相想起楚清姿那樣的脾性,認準了就絕不回頭的性格,她若是不喜謝淮,絕對不可能會同謝淮成親。
謝淮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
聞言,楚相幹咳了聲,目光瞥向廊柱邊鬼鬼祟祟的楚清姿,正色道:“都聽見了,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