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影城每月末會有五天的清城,清城前的最後一天,總是這城裏牛鬼蛇神最多的一天,蘭生已經習慣了。總算這些人紛紛擾擾地已經散了,城市空曠的像是隻有他一個人,雖然蘭生平時也經常覺得這兒隻有他一個人。
此刻,蘭生正趴在地上,使盡力氣擦著地上凝固的血漬,那隻孤零零的手臂已經被護衛拿走了,蘭生忍著幹嘔,換了一塊又一塊的長巾。
“蘭生,蘭生。”紅豆小跑著來到了蘭生的身邊,給蘭生遞了一塊糖酥。
“我現在不太想吃。”蘭生擦了擦額頭的汗。
“好吧。”紅豆把糖酥揣回了兜裏。她今天似乎很高興,辮子雀躍地跳著,“蘭生蘭生,你知道嗎,我替你問到了。”
“你問到玉姐了?”蘭生一下子心被揪到了嗓子眼,他扔下長巾,緊緊抓著紅豆的雙手。
紅豆的臉刷的紅了。蘭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是髒兮兮的,他尷尬地收回了手,在自己身上擦了幾下:“不,不好意思。”
“玉,玉姐說,外麵的固牆工作正好還缺人,那個一個月能拿一個半銅幣,我再找人幫你湊湊,這個錢三年內應該能湊得起來。”
“三年……”蘭生怔在了原地,三年……需要整整三年。而且,固牆,那是什麼工作?紅豆可能不太清楚,他卻是明白的,你需要每天吊在城外沿的鐵繩上,來回敲查牆壁,如果遇到了牆石出現問題,還要伏在傾斜的牆壁上把磚牆進行固定甚至替換,這個工作不是沒人做,隻是總有人幹著幹著就摔死了而已。
關鍵是,父親等得了三年嗎?蘭生並不知道。而且,就算父親等得了,陸先生等得了嗎?陸先生四海為家,下次來到宿影城又會是什麼時候?
“蘭生蘭生,你覺得怎麼樣?我也跟玉姐說了,從今天起我晚上就去廚房幹活,我存錢給伯父治病。”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蘭生連連搖頭。
“這挺好的啊,我本來也想去廚房當學徒,以後學個廚藝,讓你嚐嚐我做的菜。”
“不行。你的錢是你的,我的麻煩是我自己的,這不一樣。”
“沒事的,蘭生,這才多少呀,你以後還給我不就行啦。”
“不行。不行。”蘭生把頭埋回地上,撿起長巾用力地擦著。這個被砍了一隻手的家夥,是跟一個老惡霸發生了衝突,他之前坐在地上嚎啕不止,後來那個惡霸找了一堆兄弟圍著他,給他扔了一個錢袋之後,他就悶著聲一個人走了。他的血跡留在地上,好像傳說故事裏神仙畫的那個辟邪圈,把來來往往的人們匆匆隔開,最後是他蘭生站在這圈裏,要把這些血跡一點點從這個世上抹去。
血腥味刺鼻地鑽進蘭生的喉嚨裏,蘭生終於忍不住,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嘔吐了起來。他看到自己嘴巴裏慢慢地吐出黃色的濁物,那些濁物在他眼前流散開來,跟那灘血跡融在一起。蘭生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散發著惡臭。
“蘭生,你怎麼了蘭生?”蘭生看到紅豆的手心貼近了自己的額頭,“你是生病了嗎蘭生?”
“有人嗎?有人嗎?蘭生生病了,有人嗎?”紅豆大聲呼喊著,她那帶著哭腔的聲音飄蕩在城市裏,來回回蕩著,有個骰子好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咕嚕嚕從賭桌上滾了下來。
紅豆奮力地想把蘭生拉起來,但是她力氣太小了,好不容易蘭生站起來了一點又滑落回地上。
“我沒事,我……我有點暈血。”
“暈血怎麼會沒事?你休息一下,我來幹。”紅豆把蘭生一點點地往外拖,蘭生很不想這樣,但不知怎的他渾身毫無力氣,他就像一隻脫了水的魚,他連蹦躂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麼了?蘭生怎麼了?”有人聽到聲音趕過來了,是紀山吾,他看到了地上粘稠的血液和嘔吐物,皺了皺眉,“發生了什麼事?蘭生他怎麼了?”
“蘭生他暈血。”紅豆的聲音像是快哭了。
“暈血還逞強,蘭生你幹不了這活,放著我來吧。紅豆,你把蘭生帶下去,讓他乘馬車回家。”
“我,我扛不動他。”
“那我來,你在我旁邊扶著點。”
“哦,哦,好的。”紅豆扶著蘭生,把蘭生癱軟的身體交給了紀山吾。蘭生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身體被人馱在了背上,身邊有一隻溫暖的手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