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這個‘將台’就是你說的……?”出了門後,莫執問道。
何同塵與將台在握手之後似乎是陷入了某種重逢甚歡的情景,甚至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兩壺酒,開始暢談暢飲。何同塵本還邀請莫執一同共飲,但莫執想起了自己昨日的窘境,便連連拒絕了。他決定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在吱聲示意之後,他沉默地打開了門,悻悻地走了出去。不過還好,搓衣板好歹是到手了。
“看臉,的確就是將台大人。不過除了臉之外……一概不像。我之前見的,看著至少有如今兩倍高。”
“他難道還有個胞兄弟?”
“他的聲音也跟我記憶裏所差無幾,不過性格似乎卻差很多,當日的將台大人,說話頓挫而威嚴,今日所見,倒更像是個頑童了。”
“長得一模一樣,聲音也一樣,性格卻千差萬別……”這種情形,莫執好像在哪兒聽過。
對了,“這世上既有改變容顏的法子,自然也有改變聲音的法子……”這不就是師傅的陸式金句嗎……
“師傅真是無所不在啊。”莫執忍不住感歎。
“陸公子。”有人從門後走了出來,是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向莫執微鞠了一躬,說道:“陸先生,我家少爺招待不周,怠慢公子了。”
“沒有,沒有的事。”莫執擺擺手。他有些納悶,這位老者是什麼身份,倘若是何同塵的門客的話,難道是何同塵特地讓出來招呼的嗎?
“公子,這位是……”
“哦,是我路上認識的一個朋友,蘭……你叫他阿蘭就行。”
“敢問蘭少爺是何處何族的公子?”
“先生抬愛了,在下隻是一介農人,有幸與陸兄相識,便隨陸兄一同來這逛逛。我們本隻想買點滌衣之物,進了神仙廟卻也不自知,沒想到正好碰上各位。”
“這樣麼……”老者聲音低沉了下去,似乎若有所思,“奇怪,奇怪。”
“奇怪什麼?”莫執問道。
“老朽隻是有些好奇,蘭公子的言行,比我家公子還要好許多,一介農人,如若自己讀書習經到如此地步,倒真是令人驚歎。”
“是哦……”說到談吐這種東西,其實莫執自己也是糟糕的可以,他隻有在某些人多繁雜的地方才不得不搜腸刮肚講些謙辭,其實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是:為什麼這些人說話一套一套的,又沒什麼用,實誠點上刀上槍可以嗎?
不過這麼一說,的確,蘭生,他的心智似乎在幼時就遠超常人,隻要有人略加教導,這倒是沒什麼奇怪的。
對了,蘭生的父親,他當時留的那封絕筆,也的確是文人的影子。想來,就算家徒四壁,蘭父也有教兒育女的本事。不過若是如此,為何蘭生家會落到如此境遇,是因為那個鸚鵡草嗎……
“家父也曾考過功名,無奈並無開花結葉之果,又適逢戰亂,家父有過,終至家道中落。”
“如此。抱歉提起了蘭公子的傷心事。不過公子也大可不必傷懷,天下如何之大,不投靠朝廷,也有許多去處。吾泊爻城何家亦廣招賓客,兩位如不嫌棄,也可得空入舍閑坐,與眾生共飲,覽眾子之長,若看得起我們少爺,也可把酒言歡,互置心腹,吾何家定將二位奉為上賓。”
“啊……”莫執懵了,怎麼說的是“二位”,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嗎……
“得空定來拜訪。”蘭生拜了個掌。
老者似乎是頗為滿意,他舒心地笑了兩聲,看了兩眼蘭生和莫執,便回到門內去了。
“泊爻城倒是離宿影城不遠,陸兆國五郡十二城,離宿影城最近的就是泊爻城了。”蘭生說道。
五郡十二城,這個說法也有過數次變化。莫執自幼需要研讀三史,史書中寫著,在自己老爹跑到莫多克的那個時候,陸兆國還是六郡十三城,後來羌凜郡因為戰亂四分五裂,臨近莫多克又新設了一個宿影城,後以為五郡十二城。
“泊爻城就在去京師的路上,蘭生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啊,正好搭個伴。”莫執說。
“陸兄說笑了,哪有新婚不久拋下妻室一個人遠遊的道理。況且,他們嘴中說是二位,然則其實隻屬意陸兄一人罷了,我若去了,也隻是白白讓人笑話。”
“他哪有這麼說?”
“他雖沒這麼說,在知道我是農人之後聲音卻低了下去,這不是因為失望麼,不瞞陸兄說,我在尋找陸先生的途中遇見了不知道多少這種人,我都習慣了。”
莫執突然上去,把手掌抵在了蘭生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額頭,“這你也沒生病啊,怎麼說話胡言亂語的?”
“胡言亂語?”蘭生不解地看著莫執。
“對啊,你這不是胡言亂語嗎?我給你捋捋啊,古人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臉是靠不住的,聲音就更是了。你不能單聽他的聲音就判斷他是失望吧,他可能是在沉思呢?可能是早上沒喝水喉嚨突然啞了呢?”
“喉嚨,啞了?”
“是啊,尤其是這種上了年紀的,啞個喉嚨瘸個腿不是很正常嗎?還有啊,我師傅說過,這個世界就像太極圖一樣,是陰陽調和的世界。有好人呢,就會有壞人,人有好的一麵,就會有不好的一麵,你見到過那麼多小心眼,不也有我這樣活蹦亂跳的大好人嗎?你不要說我這樣的人是少數,我這樣的人我老家那邊多得數不過來,還有啊,像紅豆啊,還有你之前說的那個什麼山吾,是吧,是山吾吧,他們可不都是好人嗎?甚至像我說的啊,其實柳玉兒,她雖然說話,額,有點問題,但她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