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還在汨汨地流淌著,隻是漸小去了,看起來外頭的雨已慢慢停息了。莫執已在這洞裏趴了快半個時辰,蜷手縮腳,施展不開,連扭個脖子都費勁。外頭不知是何種情況,也沒再聽見談話聲。
“師……”
“別說話。”
“師傅,他們會不會下山去了?”莫執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像蚊子一樣細。
“不會。”
“他們不會還從這兒下山吧?一不小心打個照麵……”
“那你快往回走吧,這兒留我就行。”
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兒,離出口僅一步之遙,卻要自己原路折返?沒有這個道理。莫執繼續蜷曲著身子趴著,蘭因靠在他的手臂上,莫執借力讓她平躺著,倚自己的手臂作為枕頭,這樣子應該能睡得舒服些。
“這雨來得真及時啊。”終於又聽到了蘭生親切的聲音,莫執趕緊豎起耳朵傾聽。
“是啊,明明不像是要下雨的天氣。”
“這草果真是仙草,油鹽不進,水火不傾,隻害人,不害己,真是天之聖使,陸兆之羽翼,吾輩之楷模。”
“這東西,連神醫也沒法醫,隻是可憐了村裏人了。”
“那是個狗屁的神醫。”莫執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他從未想過蘭生原來也會口出妄言,還是對自己的師傅,“隻是個滿眼市儈的小人罷了。”
滿眼市儈的小人,聽到這話,黑暗中,莫執拍了拍陸離的後背,他此刻心裏樂開了花,不過陸離並沒有理他。
“蘭生,你這話可大不對。這麼多年你跟著他,不就是希望他來這看一眼嗎,既然來了,也說了治不好,也便說明你早年的猜測是對了的,這病的確不是尋常病,你給他再多的錢也治不好。”
“紅豆,你知道嗎?今天我在村子裏,看到他和陸兄來了,我的心跳得仿佛要躍出來了。我不斷地告訴自己,一定要行,一定要行,一定要行,我跟我自己說,也是跟我爹說,見到他的時候,我的腳在止不住地顫抖,它好像是在告訴我,要跪下,求他,求他。結果,沒有結果,一切還是一樣,都一樣,一點也沒有變。他聽到的還是那銅鈴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能夠敲下那聲銅鈴的,我,我根本就不是人!”
“沒事,蘭生,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莫執聽到了嗚咽的啜泣聲。紅豆開始哼起歌來。
“沒事,蘭生,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即使我們沒能拯救這個村子,至少我們救了自己,我們,還有蘭因,馬上就要解脫了。以後,就,我們三個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沒有這些困擾了。將來等蘭因長大了啊,肯定有許多男的趕著門來追咱家蘭因呢。蘭因長得比你還好看,她肯定有很多愛慕者。”
“蘭因……蘭因……蘭因的病……”
“沒事,蘭生,那陸先生不是也說了嘛,如果服的不多,隻要戒住,不會有太大的傷害。以後我們去了莫城,再也不會有鸚鵡草了,慢慢就能好起來了。”
莫城?什麼?莫執腦袋轟然一懵,莫城?他們要去莫城?
“莫城……莫城,真的能好起來嗎……”
咚,咚,咚。這時有人敲了三下岩壁,莫執沒有敲,那也就是說,這是陸離敲的。
“有人,是蘭因,是蘭因,蘭生你快去開門。”
俗話說得好,醜媳婦也要見公婆,但突然這麼一敲,莫執的心髒開始怦怦狂跳。對了,莫執閉上了眼睛,這樣能夠緩解一些光暗驟變帶來的不適感。
“不,不是蘭因,蘭因知道機關,她為什麼要敲門?”
好吧,醜媳婦見公婆前還先被拆穿了,莫執在黑暗中擺出了平生最真的微笑,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抱著人家的妹妹,這可不太好說得清。
我是個好人。莫執打算麵麵相覷的時候說這個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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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我把蘭因給你們帶來了。”陸離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小轍,你上來。”
“嘿嘿,嘿嘿。”莫執覺得場麵一定非常的尷尬,更別提自己還不得不閉上眼睛麵目扭曲地走出山洞。它強忍住自己天旋地轉排山倒海的暈眩感,把蘭因抱出了洞穴。
“我是個好人。”莫執說。
“蘭因!”紅豆趕忙跑了過來,把蘭因抱進了懷裏,她用手指試了試蘭因的鼻息,確認蘭因隻是睡著了,而後朝蘭生點了點頭。
“陸兄,陸先生。”蘭生朝兩人鞠了把手,但看得出來他的眼裏滿是戒畏,“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先前看到蘭因昏迷在山洞旁,因怕被大火波及,便把她帶走了。蘭因昏迷不醒,但口中念念有詞,總是說著山洞,機關什麼的,我們就在岩壁上試了試,沒想到門開了,我們就一路走了過來。”
師傅……莫執還沒從暈眩中緩過神來,但如果有人能仔細觀察他的神態,一定能看到一個表情叫“歎為觀止”。
“多謝陸先生,多謝陸兄,多謝二位照顧吾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