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時間莫執一邊記著藥理一邊斜眼瞟著陸離的房間,的確是未曾有動靜,莫執本還以為自己這師傅一定會偷偷溜出去,做一些告不得人的事情,但這沒有發生。
自己現在在的,沒錯,正是泊爻城的下層,這裏的房子大都沿溪而建,而且大都及其簡陋,自己住的這間客棧已還算好的。這路上鋪的是石頭板,水上鋪的是木頭橋,一路走著,不知哪兒會飛過來雞鴨,路上也總是會有不知道哪裏來的糞便髒物,連著莫執看這裏的人也總是髒兮兮的。
真是糟糕,比不上宿影城,比不上績溪村,甚至比不上鸚鵡村,鸚鵡村至少比這寬敞,比這明亮。
這兒的確比其他地方享有更短的陽光,太陽剛過西頭,懸崖那端巨大的陰影就撲了上來,好似剛一刻不到,泊爻城的這邊就從白天來到了黑夜。
“陸轍,你過來。”
哦?師傅好像也是看到了這日落月缺的變化,黑夜剛一降臨,就開始傳喚他。
“師傅。”莫執收起樹枝,走進陸離的房間。
“夜幕降臨了。”陸離點了蠟燭,燭火搖曳。
“是的。”今天師傅說話還挺文藝。
“你知道黑夜最適合做什麼嗎?”
黑夜最適合做什麼……這是什麼鬼問題?莫執不禁想起了自己來到陸兆國之後幾次不幸的遭遇,都是在日落之後……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陸離突然笑了,笑得詭異。
“真不知道。”你有病。
“黑夜,最適合做見不得光的事情,比如說,偷竊,苟且,掘墓,殺人,越貨。”
“我覺得更適合睡覺。”
“的確,就是因為你在睡覺,別人才能做這麼多事情。”
“師傅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本來這件事並不在我的計劃當中,但二皇子兩月後才會在京師城見我們,正好有時間,可以帶你領略一下陸兆國的風土人情。”
“你要我做什麼?”莫執隨時做好了拒絕的準備。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鸚鵡草原先都是在哪買的?”
“暗市?”莫執隱隱約約記得蘭生也說過這個地方。
“沒錯。暗市之所以為暗市,正是因為它隻開放於見不著光的地方,而且它的行蹤不定,甚至買家賣家也飄忽不定。你的目的,是去找到這暗市中鸚鵡草的來處,即他們的賣家。去找掌櫃的,跟她說你要買幾株鸚鵡草作藥用,剩下的便全憑你自己了。”
這與其說是任務,倒更像是……一種修行,畢竟鸚鵡草成為他們人生中的焦點也不過近幾日的事,而找到鸚鵡草的賣家對他們此行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如果暗市也是陸兆國重要的一環,那麼這一趟自己還真是得去走一走。
更何況,泊爻城這個城市,對於他自己而言,還有一種特別不同的意義。
“我去。”莫執應允了。
“答應得真爽快。我們會在泊爻城待很長的時間,除卻有幾天我們需要去上層,剩餘的時間,你隨意支配。”
“去上層?”
“你的朋友,何同塵,他爹,今年是五十壽辰,正準備大宴賓客。壽辰後幾日又是羽門節,到時候這兒就是全陸兆國最熱鬧的地方。”
“他可不是我朋友。”
“他也不是我朋友。你看,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住在泊爻城的下層了嗎,因為他爹的壽辰,根本就沒人邀請我們。”
“那我們去幹嘛?”
“當然是。”陸離站了起來,揮了揮衣袖,仿佛在揮斥天下,“領略這陸兆國的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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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之後,泊爻城慢慢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靜。
莫執隱於黑夜之中,他像一隻黑色的貓,與這黑夜完美的融合,就連他那瞳色,也是一團近乎黑色的迷霧,他走入黑夜中,他便是那黑夜。
但他卻能看到這一切,那石板上殘留的水跡,那木橋上飄落的羽毛,那畜棚裏不安分的牲口,還有窗戶裏兩個人上下搖動的剪影。
莫執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著,尋常人肯定注意不到他的蹤跡,但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這泊爻城籠罩著一個巨大的陰影,而這陰影裏不知道潛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偷竊,苟合,掘墓,殺人,越貨,這師傅嘴裏就吐不出什麼好詞。
他在一路跟著那掌櫃的。剛剛自己猶猶豫豫地湊近了那掌櫃的房間,正舉著手不知如何開口時,那門刷的一下開了,掌櫃的一見門外站著一個人影,嚇得連叫三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