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執心不在焉地翻著那些懸契,他其實沒別的什麼意思,他一是想看看蘭生的懸契還在不在,二是要縷清一下自己的思緒。
七個銀幣居然真的到了自己手裏,這不在他的預想當中,這說明什麼?難道自己在把梁三月送到鎮海祠之後便有人告知了暗市這邊已經可以銀契兩結?若非如此,難道自己劫走梁三月之後,那滿一笑還會心甘情願地貢獻給自己這份錢財?
不,絕沒有這種道理,他不剜了自己燉湯就不錯了,還會如此大方體貼地送上錢財?絕對不會。那會不會,會不會是,他想借這個領取賞銀的時機,找人跟蹤自己,摸清自己的底細……
有可能,的確有可能。所以,哪裏布了他們的眼線?莫執抬起頭在四周的幾個洞穴中望了一眼,這個瀑布下的陰影四通八達,保不準就藏著哪兒的探哨。
對了,那個手上還沾著鮮血的人,他在哪兒?莫執使勁嗅了嗅,鮮血的味道停留在了洞穴中,但是卻凝滯了。
有了!莫執看到瀑布邊摁著一個模糊的手印,隻有他才能憑借瞳力看見那掌紋般暗淡的血絲。原來如此,他是去瀑布邊洗清了自己手上的血跡。那他人在哪兒?如此多的洞穴通道,他會藏在哪一個?
啪,葉瀾凜然地一拍桌子:“別磨磨唧唧的瞎看了,不接契你就趕緊走!”
“對不起,姐姐,馬上,馬上。”莫執重新低下了頭。他現在捋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人恐怕與這葉瀾是一夥的,否則何以當著葉瀾的麵在這洞穴中來來回回,還去崖邊洗手?葉瀾在聽到自己腳步聲的時候是說了什麼來著,你們終於來了,是麼?為什麼是“你們”終於來了,他在等待誰嗎?
蘭生,蘭生的懸契不見了。有意思,是被人揭走了嗎?不對,肆字榜隻是尋人,沒有要揭走的道理,那是為什麼?懸契的人明明就是葉瀾的弟弟葉秉,他難道是找到了蘭生的蹤跡?還是以為蘭生已經死了,放棄了尋找?
“就這張了。”莫執隨手點了一張懸契,地字丙等榜,與他還算相配。
“找完了?還有什麼想做的?一並做了吧。”葉瀾冷冷地看著他。
唉,這誤會可大了。
“沒有了,多謝姐姐。”莫執真誠地與葉瀾拜了拜手,便準備起身原路離開這兒。
他當然沒有準備就這麼拿了錢一走了之,雖然這兒流的血,死的人,發生的事似乎都與他毫無關係,但是,既有緣撞上了,便有緣窺探一番。這個世界的麵貌,我終會一一納入眼中。
“嗬。”葉瀾還在冷言譏笑。
“姐姐,有緣再會。”莫執對葉瀾揮了揮手,便鑽入了那夜謐洞穴中。他當然沒有準備就這麼一走了之,他準備找個暗影中的角落蹲他幾個時辰。一是現在他人身在此,這瀑布下的很多事情便會避諱著他,而他假如走了,這些事情可能便會一一發生;二是,他的確需要自己這一走了之消除一下葉瀾的誤會,畢竟,他的弟弟葉秉,還算與自己有一段孽緣——他可是自己師傅未入門的弟子、自己未成行的師兄的,摯友。
踏。這是莫執踏入洞穴的聲音。
踏踏踏踏踏踏踏。莫執忽然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密密麻麻的腳步聲,眼前的黑暗中,他忽然依靠瞳力見到了一個熟人的身影。
踏踏踏,他忽然折步回來,走回到了那書案前。他有些驚慌,還撞了那書案一褶子。
“有人來了。”他暗自說道。
“那不是你的同夥嗎,你著急什麼?”葉瀾還在一旁出言譏諷。
“姐姐,對天起誓,真不是!”莫執在那洞穴中如無頭蒼蠅般亂竄著,怎麼辦?怎麼辦?到時候見了那人怎麼辦?就說自己是來領賞錢的?這理由葉瀾都不信,更別說那人了!
可是自己真的是來領賞錢的啊!
要不,先躲起來?躲哪兒?躲這兒?躲那兒?莫執看著四周那幾個洞穴,無頭蒼蠅般一個個往裏竄著。
“你要幹什麼?”葉瀾橫著手擋著他。
“我要幹什麼?我要跑啊!這麼多人,他們是會殺人的吧?棋院裏那些人是他們殺的吧?他們是見誰殺誰的吧?我可不想死在這!”慌亂中,莫執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這話合不合自己先前營造出來的那種語境。
來不及了!那腳步聲已鱗次櫛比地近在眼前,他什麼也顧不上,既然如此,便一不做,二不休。他提起腳,一個箭步,往瀑布那衝去,一個躍步,他從懸崖邊躍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