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莫執看著客棧門口這一番鬥法,看得不禁驚呆了。
驚呆了,一是因為,他知道這何同塵習過武,他從他標準但鬆垮的腳步、厚實但輕慢的下腰,與綿綿密密但蛻得隻剩一絲薄層的手繭可以看出他是練過基礎的武勢的,不過他要麼是練功的時候偷懶了,要麼是常年疏於修行,所以這一些痕跡正在從他的身上慢慢退去。
這何同塵雖然習過武,但今日這一套依靠羽扇施出的劍法,實在是……難堪大任。這是他七歲時軍營裏教劍法的老師教他的九式基礎劍法,這九劍分別訓練你的力,速,韌,穩,控,度,絕,反,勢,在沒學完這九劍之前,他無法學習其他高深的劍法。
雖然是基礎劍法,但這何同塵使的實在是……不堪入目,第一劍軟綿無力,第二劍刺錯了方位,第三劍哆哆嗦嗦,第四劍七歪八扭,第五劍……莫執實在是不忍看下去,這要是擱他手上,一個來回便能把這何同塵削了。
而他的對手,梁三月——莫執還不知這梁三月與這何同塵為何無緣無故在客棧門口打了起來,隻不過,這梁三月的功夫自己也是見識過的,若沒有瞳力,這梁三月恐怕是連何同塵都不如,他打起架來毫無章法,連基本的格擋與拆招都不會,隻靠直覺在那躲躲躲,點點點,搖搖搖,這要是擱自己手上,也是一個來回便可以收攤了。
不過,他有瞳力。
按理說,兩人理該旗鼓相當,難解難分,甚至何同塵還要占據一些優勢,隻不過,這梁三月會瞳力,這可是靈器與凡人之間難以逾越的天坼,是無法簡單用武力可以彌補的差距。
於是,莫執便看到,在那九式基礎劍法舞到第九招,那梁三月快要被何同塵擊中之時,何同塵忽然瘋了。這瘋了隻是在他眼裏看過去是瘋了,因為何同塵接下來的劍法在他的眼裏完全已沒了章法,就那麼胡亂砍來砍去,砍在空氣中,而且他越砍越慢,越砍越慢,最後慢到一隻雞都可以從他劍下從容飛過,甚至可以撲扇翅膀搖搖雞冠。
而梁三月,他就在距離何同塵半丈的地方看著,倚著門簷,舒服地看著。
這當然是迭影,莫執從這梁三月學到的幾招中最好用的一招,應該也是消耗瞳力最少的一招,對於梁三月來說,他使這一招已經十分熟稔,甚至臉上都看不見難色,相比起來,或許,那招遮天,以及灼日,才是對靈力影響最大的一招。
啊,對了,不是在這悠閑看戲的時候。莫執注意到了餘音看向他的焦急的眼神,他忽然明白了梁三月為何會莫名其妙與何同塵打了起來,他其實是在為自己拖取時間,畢竟,在自己聽到何同塵那聲“陸……”之後,其實已過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莫執向梁餘音和梁三月都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走到了門口,對梁三月發出了一聲耳語,他說道:“停吧,不要再消耗你的瞳力了。”
梁三月對他點了點頭,“消”,他默念了一句,然後閉上了眼睛。
好了,輪到自己出馬了,莫執大跨步躍了過去,跑到了何同塵的身前,“定。”他說了這麼一個字,然後伸出右手抵住了何同塵的額頭。
其實這個“定”字毫無意義,他隻是看到梁三月說了一個“消”字,覺得自己也得穩妥一點出場。
而且,這個“定”字,其實是送給何同塵的。何同塵啊何同塵,希望你今天在這兒,安安穩穩的,可千萬,不要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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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崽子,還想跑!”眼前那隻蒼盲的手揮著羽扇刺往了莫執的胸口。
呲。噔噔噔,何同塵連退了三步才堪堪站住,他似乎是一套劍法舞得頭暈腦脹,忍不住捂著腦袋搖了搖頭,待他重新凝神會目,他終於看到眼前站了一個身姿挺拔的老熟人,正是莫執。
“陸兄?怎麼是你?那個看門的呢?”何同塵越過莫執的肩膀四處盯望著,那個死逼崽什麼時候安然自若地轉身走了?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就把自己晾在這兒?他知道自己是誰嗎?
“何兄,他隻是我師傅的一個病人,因為這客棧已被我和師傅承包了,對外休業,所以才讓他在外看著點。如有冒犯,在下替他賠罪。”莫執對何同塵敬了敬手。
“不用,不用。小事,小事。”何同塵擺著手,他強壓住了心中那股忿氣,佳人麵前,有所禮度,有所禮度。
莫執看著門口這鬧鬧哄哄的景象,不免皺了皺眉。這何同塵未免太過張揚跋扈,這四錦馬車隨隨便便便騎到了門前,這門口的石板路還沒有你的四支馬的蹄兒排得寬,有兩匹馬還是生踏著路邊的水溝和田地過來的。你再看看你這馬,金甲銀鞍,鎏紋馬掌,一腳一腳踏得這地都坑坑窪窪,菜都斜斜擺擺。是,你的馬血統純正,出身高貴,但那地人家窮苦人家還要拿來種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