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執平了平思緒,假裝歎了口氣:“唉,何兄可能未注意到,但蘭因告訴我說,當日在那摘星樓上,一路彎眉塑月盯著她的,可遠遠不止一人。”
“誰?是不是陳近?是不是他?”
“額……他是?”老實說,那摘星樓上,莫執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即使是在曲水流觴的詩會上,互相敬詩勸酒的一幹人等,他也隻認得何同塵莫懷鑒與蘭因和那掌櫃的四人。
“就是那個史官的兒子,當日與我們共品前朝詩詞,蘭因還指出那詞少了下闕的那個人。”
“並非是他。”怎麼會是他?他明明看向蘭因的眼裏滿滿都欽羨好嗎?
“那難道是林煜?”
“額……林煜又是誰?”
“那或許不是他。那是誰?是誰?”何同塵似乎陷入了漫無目的的沉思當中,一個人低著頭踱著步,眉頭皺成了麻花。
“何兄,老實說,陸某也不知是誰,蘭因是女兒家,她心細,比咱們看得多,她所看見的,與我們所看見的,或許大不一樣。”真的大不一樣,我若早看出你是個老色胚,我死活也不會把蘭因帶到那摘星樓去!
“有理,有理。我真是糊塗,我真是糊塗!”啪,那何同塵竟徑直甩了自己一巴掌,這一聲清脆的響把一旁的莫執都看懵了,在他眼裏何同塵斷然不是這種會壯士斷腕的人,雖然這一聲自己聽得實在是如泡進灌滿了熱水與花瓣的木桶中一般舒爽(關於這個木桶,蘭因走後莫執恬不知恥地拿來沐浴,還撒了些擱在一旁的細碎花瓣,果然感受香氛怡人,如癡如醉,不過這隻是小插曲,因此暫表不談),但莫執還是眯起了眼,對付這種花花腸子爛泥湯,他可一刻都不敢耽擱。
“少爺,少爺。”那一旁的馬夫趕忙迎了上去,顫悠悠地握住了何同塵的手:“少爺使不得使不得,少爺千金之軀,國家梁棟,豈可如此糟踐自己,豈可如此糟踐自己呐!”
額……莫執斜著眼看著這個似乎是一臉老淚縱橫的馬夫,您這出戲是不是演得也過於逼真了些……
“陸兄,陸兄。”何同塵眼汪汪地抓住了莫執的手,他似乎是滿心的感懷和傷歎,他絮絮叨叨地說道,“都是我不好,陸兄,都是我害了蘭因姑娘,都是我不好。當日她舊疾複發肯定也是有我的原因,我一直陪著她卻什麼也沒察覺到,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真是大錯特錯,罪不可赦!”
“好了,好了。”你這戲演得宛如你家馬夫一般逼真,要不是我見過你在那洞穴中如何威逼利誘、輕薄踐踏那葉瀾姑娘,我倒還真信了。莫執撫摸著何同塵的手背,安慰道,“何兄也不必過於苛責自己,那摘星樓裏如此多人,何兄又是東家,要忙著招宴賓客,有些疏忽是難免的。這其實是我的錯,是我帶著蘭因去的,我卻沒照顧好她,是我的錯。”
“蘭因的家在哪?我要去親自與他道歉。我還欠她五個銀幣,我要一並拿給她。”
……莫執輕撫著何同塵的手忽然凍結了,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何同塵羊皮底下還藏著這麼一副心思,何同塵啊何同塵,這來陸兆國一趟,碰上你,算是值了。
“何兄,蘭因此次同我們一並出來,除了休養生息之外,再就是覽我陸兆國的大好河山。隻是,這一趟下來,蘭因說她有些累了,山和水見過了,花和草也見過了,人和人也見過了,她說她不願在這紛紛擾擾的人世間耗心耗力了,還願何兄亦不再打擾她,就此別過吧,大家都是過客而已,山水不相逢,皓月會共圓。”為了讓這段話更有說服力,莫執這話還特意咬文嚼字,弄得文縐縐的。
“陸兄這一番話……蘭因不是農人家的姑娘嗎?為何思想如此闊達淡泊?這在官宦沉浮多少年的人的子女也難有這種感懷啊?”
“蘭因的父親是位落榜的文人。有些耳濡目染罷了。”這句話倒是貨真價實。
“陸,陸兄,你這些說的都是真的嗎?我,我真的再也見不到蘭因了嗎?再也見不到她了嗎?”何同塵遙眼望著天空,他的眼裏噙著熱淚。
“句句屬實。”當然句句屬實,你再細細去捋,哪句話誆你了?我不過是隱去了一些細枝末節罷了。
隻要你刻意隱去一些細節,故事就會很不一樣,師傅說的果然沒錯。
“蘭因啊,蘭因,蘭因呐,蘭因,本以為一眼萬年,總覺得遇上了某位故人。你我如兄妹般一見如故,或許便是我前世的故友,此次相見,卻有惡人從中作祟,使我倆不得不分開呐,蘭因,我的好姑娘,我的好姑娘。”
莫執聽得頭皮發麻,要不是師傅早告誡過自己這人是個登徒浪子,自己這會兒說不定也要陪著他感懷舒歎呢。不必,如此惺惺作態大可不必。
“陸兄,既然蘭因走了,這五個銀幣,便交與陸兄吧。”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莫執連忙擺手,老祖宗說得好,吃人嘴軟收人手短,這五個銀幣他早就想好了,絕對不能收,“蘭因也跟陸某說過了,這五個銀幣還是交由何兄自己處置吧。而且,我與師傅也並不缺錢。”這個倒是真的,畢竟自己剛從暗市拿了七個銀幣。而且拖您的福,葉瀾也欠我們十個銀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