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幕襲擊了這座城市,城市安靜得像是一團黑色的雲霧,唯一的光亮來自這裏,唯一的聲音也來自這裏,劈裏啪啦,隻有靠近這裏你才能聽到這爆炸的火焰。這是南杭城的烽火台,是夜裏這座城市唯一會發光的地方。
一個男人身著盔甲,屹立在城頭。他情不自禁地往烽火台靠了靠,來抵禦夜晚的寒冷,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周七。
周七是南杭城的一名守將,在他成年那一天,他選擇了參軍,最終成為了七名烽火台哨兵中的一名。
”六兒,再來一碗!”周七一抹衣袖,打了一個重重的嗝,衣袖上沾滿了酒氣。
這裏是城市最大的酒館,周七平時閑著就愛來這裏喝酒,一來二去就跟這兒的小二熟上了。這個小二頗有脾性,不許任何人叫他小二,非得直接稱呼名字。不過他名字就叫六兒,叫起來就和小二一樣順口。
六兒也是南杭城裏少有的能和周七過上幾招的同齡人。那日周七正一個人喝著悶酒,端來酒碗的六兒一眼就看出了周七根骨紮實,似是身手不凡,並提出要與他比試一番。兩人不打不相識,甚至互相恬不知恥地稱呼對方為青年才俊,南杭棟梁。
“喲,小爺出息了現在,三杯不倒了。”六兒笑著地把酒滿上,一把坐在周七對麵,問他,“怎麼了?又有心事啊?”
“能有啥事啊?每天都是那麼點事,巳時操練,未時議事,酉時拍拍屁股回家,閑得慌了就來喝杯酒,能有什麼事?“周七說完又灌了口酒,酒水下肚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七日論更,每逢第七日你需從戌時開始守著烽火台,這很重要。”
“是是是,重要得頂天了,要是某日北羌族騎著馬來攻城而我玩忽職守,那南杭城就要被攻陷啦。”周七描繪得眉飛色舞,仿佛真的看見過羌兵千騎而過,“哦,哦,哦,我想起來了,那是哪天呢?二十年前啦,因為已經二十年沒有過戰事啦。”
六兒聽到這話,沒有生氣,也沒有辯駁,而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我笑啊,你站在烽火台上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什麼呢?是感覺自己肩負使命,還是希望突然有敵軍攻過來你好威風一把呢,還是,”六兒眯著眼看周七,“你其實根本就是在偷睡嘛,反正肯定不會出事。”
“胡說!隻要我當班,那絕對清醒得跟城門那座石獅子一樣!”周七把碗舉得老高,他似乎是有些喝多了,臉色開始微醺地漲紅起來,還打了個響嗝。
“得,又得我扛你回那小破房。”
“不,不,我沒醉。”周七甩甩手,“不是我說,我們小隊裏七個,算上老大,真要打起來沒人是我的對手,但就因為我來得晚,年紀比他們小,就得聽他們使喚,俸祿也比他們少,嗝,得多。”
“不對,不對。”周七又開始自顧自地擺手,“這些都是芝麻大的小事,我怎麼會關心這些,大夥兒對我也都很好,我為什麼要抱怨他們?我隻是感歎,對,隻是感歎,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大材小用,對啦,大材小用,我要是早生二十年,早就掙了滿滿的軍功回家告訴我爹娘去啦!”周七講著講著,自己一個人笑了。
“如果你那麼想掙軍功光宗耀祖……”六兒正說著,卻忽然聽到了呼嚕聲,仔細一看,周七這家夥居然已經睡著了。
“得,又得我扛你回去嘍。”六兒抬起周七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就這樣扛著周七,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往城門那兒走去。
六兒扛著周七,莫名想起了之前與周七的一次談話,談話說到了北羌族。北羌族尚武,重諾,他們信奉武士精神,所有的俘虜隻要能戰勝北羌族裏與他同級的一名士兵,就能得到北羌人的尊重並直接被赦免。但如果戰敗,不隻會死,還會被血祭戰旗,懸頭掛以戰場前陣。
說來可笑,這種曾經被南杭人嗤之以鼻的武士風格曾經拯救過南杭城,然後無數次在戰時被提起。但當挑戰的人死了一個又一個時,大家又開始對這種變態的信仰嗤之以鼻了。
“這才是戰士嘛!南杭城裏那些整天病怏怏的算是士兵嗎?難怪每次打仗兩個隻能打對麵一個!”周七這麼說。
六兒瘋狂點頭,表示同意。
·2
南杭城外,重山疊嶂,草木拔地而起遮雲蔽日。林間傳來窸窣的響聲,各種飛蟲走獸像是受了驚嚇,紛紛飛竄。
“老七,動作小點。”
“沒事,老大,這不還有十多裏地嘛,不打緊。”話雖這麼說,周七還是放慢了他的動作。他撥開前麵的一片樹叢,小心翼翼地穿了過去。
那位年若五十但眼神隼鑠的人擔心似地短喟了口氣,趕緊跟上。
這裏是四周山,山上建了一個山寨,住了一窩人,時間上算來也住了幾年了,一開始什麼也不做,隻是單純劃立山頭,因此也便無人在意,但最近不知怎麼的居然開始搶官道上的東西。南杭城這才意識到這居然是山賊窩,開始準備料理一下這群小賊,於是派出了一隊斥候。可偏偏這斥候編製裏有幾人乃是王侯子弟,刀槍都沒握過,便抱病稱恙,最後才落到了這烽火台的守將上。周七還記得接到任務那天晚上老大找了他徹夜長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