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他們,扔下錢就跑了。後來我回來看他們,那個錢他們居然都沒動,看到是我來了,阿嫲眼淚一直一直掉,她說還以為看不到我了。她把錢掛在牆頭,日夜祈禱,祈禱能夠再看見我這個仙女一次。”
“哈。”王司儀不經意間擦了擦眼睛,“我說你們咋不用,至少可以吃多點穿好點,她說,他們已經吃好多穿好多了,沒病沒災,已經多幹很多活兒了。你看看她孫兒,她孫兒已經長了好多個兒了。”
“那天晚上拿那筆錢帶著阿嫲和孫兒去外邊玩,其實那天正好是清酒節,不,應該說,正因為是清酒節我才來到了這兒。那天淘米村裏裏外外都很熱鬧,隻有這兒冷冷清清的。”
“那天清酒節,帶阿嫲喝了陶米村裏最好喝的米酒,阿嫲笑得比天上的月兒都甜,她說這輩子都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東西。孫兒也很高興,那個時候他還很小,很多東西他都沒見過,指著路邊的燈籠說是蠟燭,指著金輝糖大呼小叫,那個畫糖的人他最喜歡了,他大眼睛瞪了他整整快一宿,看著他畫狐狸畫小貓,畫葫蘆畫彩人,其實……我也很喜歡,他們好像是另一種天靈的工匠,他們的手藝就在他們的糖漿上,我也跟在他旁邊,看著那個人畫狐狸畫小貓,畫葫蘆畫彩人……天上閃過焰火,所有人都看著它。”
“那天應該是他們最開心的一天吧,其實也是我特別開心的一天,我在家裏,在府上,都不會這麼開心。以前如果要去廟會,肯定會要我梳妝打扮,窈窕妥帖,如果是某種曲水流觴的詩會,那就更不得了了,我渾身上下都不自在。還是出來好,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想跟誰玩就跟誰玩。”
王司儀側眼看了一眼莫執。
“阿嫲不肯要我的錢,最後隻要了我給她買的幾件衣裳和給孫兒買的幾本書,你知道嗎?我那個時候好傻,我都不知道阿嫲不識字,她不識字,又沒有老師,誰能識字?誰能給孫兒教書?她最後隻握著我的手,讓我多來看看她。”
“後來我每次來,她都比之前老一些,每一次來,她都比之前老一些,上一次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能再下地幹活了,地裏的活就由那個小家夥去幹。她拉著我的手,跟我一直在說話,她說,她其實一直覺得自己早一點走了也挺好的,不會給這孩子留下什麼負擔。但是,一走了,想起見不到這孩子了,心裏就一直,特別特別害怕,害怕到晚上都不敢睡覺,一定要握著孩子的手才睡得著。她現在啊,老了,老了,人總會老是不是?人也總會死,其實她已經比自己的孩子們都要活得久了,其實算起來已經很夠了,她隻是放不下這個孩子,她說她走了,那傻孩子一定會哭得稀裏嘩啦的。而且,她走了以後,他可怎麼辦?他還要長大、娶妻、生子,現在家裏統共算下來隻有一頭牛,不知道以後可有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真想看看他未來的媳婦長什麼樣子,孩子長得也粗獷,也不指望能有特別漂亮的姑娘願意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