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一周新生入學引導,每天都有五花八門的引導會。學校有開學典禮,要聽校長咕叨什麼“自由教育”,“光明與真知”,還有什麼學科排名超過哈佛(他們對哈佛的存在始終耿耿於懷)。貝克萊學院有迎新筵席,院長、教務長與新生在本院的公共食堂共進晚餐。之後還有國際學生的引導會,雜七雜八的社團信息會,各個圖書館與博物館的介紹會,以及強製參加的學術規範和防止性騷擾研討會。
除了參加各種信息會,還要選課。每年耶魯開設兩千多門課程,足夠一個人永無止境地學上兩百年。在正式確定專業之前,一年級新生可以自由選課。可是如果沒有明確計劃,麵對兩千門課程,缺乏目標的新生往往不知所措。
阿壯很明確自己要學建築。為了申請,阿壯央求爺爺帶她走了浙閩地區三十多座民國以前修建的古寺,手繪其中七座古寺的平麵圖與木椽結構圖;然後自己跑去香港,向一位耶魯建築學院畢業的校友要來推薦信。
在自我陳述裏,阿壯這樣寫:“我想要追尋梁思成與林徽因的足跡,尋找一種無悖於傳統,而又能為現代人所接受的建築風格。我要尋回我的閩南記憶,複興古中國的木椽夢境。我相信它不該隻存在於旅遊景區。它應該融入我們的生活,融入現代文明的精神裏。”
不用太久,阿壯就會明白這段陳辭的幼稚。可也許正是這種稚嫩的真誠,打動了錄取委員會的老師,為她的夢想開了綠燈。
耶魯有世界上最頂尖、最難進的建築學院。哈佛當然也有建築專業,但它的建築專業是設計學院的一部分,與室內設計、景觀設計相並列;而耶魯的建築學院,執著於建築本身,為藝術而藝術——更純粹,所以也更脫離現實。
但建築是競爭性專業,每年隻從三年級生與四年級生中各招收二十名本科生;進入設計方向的,每年不超過十六人。這意味著,前兩年要拿到很好看的績點,才能進入建築專業設計方向。
建築專業的許多課程並不對新生開放。並且,無論學什麼專業,要畢業都得修夠所謂的“核心課程”學分,即在人文、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三個學科領域,以及寫作、數學、外語三個技能領域,各修兩門課程。阿壯隻知道自己想修建築,對選課全無規劃。不過好在開學頭兩周是試聽期,學生可以坐進任意的課堂。
跟中國相關的課程很多,比如“中國科學史”,“傳統中國的女性與文學”,“清代思想史與政治思潮”,“中國墓葬藝術”,“中國傳媒與社會”,還有一門課就叫“上海”。
有一些課程光聽名字就覺得很有意思,比如“藝術與懲罰”,“美國女同性戀與男同性戀曆史”,“反叛的律師”,“超越代表政府”,還有一門課就叫“正義”。
語言課程非常之多。除了印地語、梵語、斯拉夫語、西瓦希裏語,還有科普特語、高棉語、洛夫語、納華語這種聞所未聞的神奇語言。阿壯選了個法語,登時覺得自己好正常。
阿壯的法語教室在約克街某座紅磚牆的小房子裏。除了法語,這裏顯然還有別的語言課。阿壯看了課表,她的教室,法語課之前是中級漢語。
法語是每天上午九點。走進教室,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威廉白斯。
這種程度能上中級漢語也真是醉了。
阿壯好多天沒見威廉白斯,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同時露出了□□裸的追債嘴臉:“喂,我聽說你家裏很有錢,你要不然還我兩倍吧?”威廉白斯猛一抽身,嗖地一下從後門跑走了。
第二天阿壯從教室後門進去,看到白斯從前門探出腦袋。偵察完敵情,確定前方沒有阿壯,嗖地一下從前門跑走了。
第三天阿壯早早來到約克街,找了個同學堵死教室後門,自己往前門走。白斯果然還在教室裏。阿壯把前門一關,堵在門上,大叫一聲:“嘿錢!”白斯飛快跑到後門,一推沒開,一個轉身從窗口蹦了出去。
……那個教室在二樓。
可見阿壯的追債嘴臉有多麼可怕。╮(╯▽╰)╭
琳達也決心做建築,於是阿壯就抄了琳達的課表。其中有一門“建築史一:從古代到巴洛克”。這門課有四五十個人。每周兩次講座課,一次討論課。討論課隻有十二個人,助教與學生圍桌而坐,每個人都要參與課堂討論。
阿壯聽了兩次課,一頭霧水。連聽懂也不行,更別提討論。光是教學大綱,就有數不清的生詞;大綱上的閱讀材料,經常連標題也看不懂。
看不懂,自然也聽不懂。有時,一個生詞在別人口中重複無數遍,仍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想查字典,卻不知怎麼拚寫。於是隻好不停問琳達。可有時琳達好像並不在聽課,倒像在走神,對阿壯愛理不理。
阿壯從琳達那裏抄來的選課表上,還有一門考古學課。這門課在周五。可是周五下午,阿壯找不著琳達。於是她自己拿著地圖,去找考古課的教室。那門課在山屋街51號。
從老校園出發,穿過公共禮堂,走至西利門學院北側,就到了山屋街——查爾斯·迪金斯口中“美國最美的街道”。街道兩側是高大的橡樹,九月的陽光穿過橡樹枝葉,在草葉簇擁的行道上,灑下一地斑駁的碎光。時不時有一隻鬆鼠從腳邊跳躍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