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是昨晚的事,警方和醫院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也並未讓太多人知曉,找言午過去隻是要他料理下後事。
他對這方麵的事一無所知,好在醫院的工作人員見他年紀小又是一個人,都很耐心地給他講解,讓他不至於為此焦頭爛額。
他及時聯係上了殯儀館又叫了靈車接運遺體,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上午,晚間他就一個人留在了醫院。
這場意外被判定為自殺,他白天並未多問什麼,他已經是出竅期修士,不需要靠別人的一麵之詞來判斷,所以他果斷黑進了醫院的監控。
簡單法術他已經能使得出神入化,很容易就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那個女人穿著醫院統一的病號服,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她的五官看上去很柔和,長發披散下來有一種寧靜的美感,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言午在確定自己看的是非靜止畫麵後還是耐心地等待起來。
終於等到太陽落山,其他床位少有的人也睡下以後,她忽然從床上下來了,沒有穿鞋,一個人赤著腳走到了窗邊。
這家醫院的安全措施一直不怎麼到位,窗台不夠高,周圍也沒有護欄隔板,因此被詬病了很久,好像曾經還有跳樓的死者家屬為這事跟他們打過官司。
她盡量不弄出聲音,爬得小心翼翼,看起來有些艱難卻也成功站了上去,她的雙手扒上了兩邊的窗框,窗戶一打開,就有夜風灌了進來。
滿頭長發頓時被風吹起,從監控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她的背影,言午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習慣性地湊近了監控畫麵。
陡然間,女人回過了頭,有迷離的光照到她臉上,朦朧得不切實際。直到此刻,言午才徹底看清了女人臉上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她竟然在笑,好像隻是隨意地一回頭,眼裏並沒有任何東西,隻剩下輕鬆的笑意。
這詭異的畫麵隻停留了一瞬,下一秒,她整個人忽然前傾,雙手一起離開了窗框,言午最後看見的,是她飄揚起來的長發,女人從容得不像是去赴死,更像是鳥兒躍向了天空。
後麵的事他已經看不進去了,言午整個人都被那個笑容定在了原地,他長久地沉默著,失去了所有的話語和表情。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女人一開始是對他很好的,他像所有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樣,會哭會笑會說自己想要什麼。不知道哪一天,她開始變得忙碌焦慮,再也給不了他一個正常的笑容。
後來他才明白,女人是離婚了,他從小就見不到另一個男人幾麵,不理解這是什麼感情。但女人幾乎每天都會提到那個男人,她日複一日地重複著同一句話,她說那個人隻有他一個孩子,隻要言言未來出息了他就能回心轉意。
言午那時已經不小了,他冷眼看著這一切,隻覺得女人很愚蠢。
再然後呢,言午想繼續想下去,卻突然感覺頭很疼,他捂住腦袋,心中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哪有什麼後來,這些年,你什麼也沒有做。
你的人生跟你的人品一樣糟糕,竟然還有勇氣說自己問心無愧。
他的心緒異常混亂,腦海中一時閃過女人溫柔的笑容,一時又閃過她跳樓時最後的畫麵,他本來以為自己對她是沒什麼感情的,他可以不需要對方的陪伴一個人搬出去,也可以數十年不打一個電話回去。
形同陌路,便也不過如此。
他以為自己從未被愛過,隻是因為他始終忘了,陪伴,也是愛的一種。
病房暫時被封鎖了,也沒有任何人能看到他。言午沉默地走到了女人離開的那個窗台前,看了很久她生前看過的最後一眼景色。大概是以為自己終於能平靜下來,言午轉過身,強迫自己不帶任何感情地離開。
然而下一秒,他的腳步頓住了,一片黑暗中,他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
那人整個與背景融為了一體,安靜得狀若鬼魅,言午隻看見他的臉,月光照得店主的眼神很亮,他用那雙秋水一般的眸子望著言午,眼裏盛滿了溫柔的笑意。
言午想起第一次見店主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冷麵冰山,現在想來,自己當時大概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