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拿起筆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想要寫點什麼的衝動?
明明大腦一片空白,可拿起毛筆的這刻,宋青瑤卻有了莫名的熟悉感。
月色從窗扉輕輕灑落在木桌上,宋青瑤拿起一隻毛筆看著窗外的夜色,陷入了無限遐思中。
透過窗外可以看到一汪銀色的水麵,那是萬興客棧後的小池塘,茂密的蘆葦長得有小腿高,在池塘邊隨著風窸窸窣窣,彎了腰的細蘆葦掃過水麵,於是,水麵上那輪銀月碎成了無數星光。
在這星光裏,宋青瑤看到了幾隻小小的綠色熒光,在蘆葦中孤獨的,忽上忽下。
原來是螢火蟲啊。
少女看著窗外出了神,清涼的夜風悄悄吹動她耳側的碎發。
手中吸飽了墨的毛筆緩緩落在了白紙上,留下了一個圓潤的墨點。
已經有多久沒有寫過字了呢?
宋青瑤已經記不清了,她隻隱約記得母親還在世的時候,自己是極愛寫字的,因為母親擁有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自己便是在母親的啟蒙下開始讀書認字,自然而然的開始習摹簪花小楷。
後來,她漸漸開始不滿足於寫字了,也會有事沒事寫一兩段稚嫩的小詩,自己瞎編的小故事拿給母親看,母親總是會微笑著摸摸她的頭,說她寫得真棒,以後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大文學家呢。
如今再回想起來,竟是已經記不起母親的音容笑貌了。
隻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很愛笑的人,好像春日的午後,夏日的清晨,月夜的……螢火蟲。
母親便是在一個有著螢火蟲的夜晚去世的。
那是夏季,母親已經病入膏肓,當時的宋青瑤尚且不明白什麼是死亡,她隻知道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母親了,於是那晚她躲開了奶娘的看管,偷偷溜進了母親的房裏。
明明是炎熱的夏季,房裏卻清冷極了,現在宋青瑤回想起來都會從心底生出一股涼意,而母親就在這個冰冷的房間裏一躺就是半年。
從春日躺到了夏夜。
小小的宋青瑤便是在這樣炎熱的夏夜,偷偷溜進了這個冰冷的房間,卻沒能見到母親,母親躺在厚厚的床帳後麵不允許她過去,母親隻是輕聲細語地安排了很多事情,告訴了她很多很多,多到宋青瑤如今已經回想不起那時的情景了,她隻記得,最後母親突然說她很想再看一次螢火蟲,於是小小的宋青瑤偷溜了出去,拿著罐子和捕網去了家中的小花園。
那時候小花園還沒有因為宋家家道中落賣給別人,還是宋家的範圍,但是也已經接近荒廢了,很少有人精心打理,因為唯一會在意小花園的母親已經病倒了。
或許是少了人工的痕跡,小花園野草叢生,螢火蟲卻漸漸多了起來,到了夏日的夜晚便成群結隊閃爍著螢光,好似將天上的星星偷了下來。
小小的宋青瑤就這樣扒開幾乎到她腰高的草,揮舞著比她胳膊還長的捕網,辛苦了大半夜,終於捉到了四隻螢火蟲。
彼時的她,尚且不明白,這四隻螢火蟲已經預兆了母親的結局,小小的宋青瑤隻是高興著,頂著一身的泥巴,小臉髒兮兮地捧著罐子,宛如捧著世界上最大的珍寶。
興衝衝捧著罐子的小女孩回到院子時,突然發現母親的院子裏突然聚集了很多人,大家悲戚著,一個女人指使著下人往母親的房門前掛白色的燈籠。
有人告訴宋青瑤,你的母親死了。
於是,那罐螢火蟲終究是沒有活到天亮。
夜風吹了進來,把桌子上的白紙吹得呼啦作響。
少女恍惚著,生疏地在略發黃的紙上寫下了螢火蟲三個字。
從生疏到熟悉,從卡頓到逐漸流暢,係統安靜地看著坐在窗前的黑發少女,手中的毛筆越來越快,仿佛要把這個月夜與記憶裏那個螢火蟲之夏編織在一起,全部的,全部的,融進這一截銀色月光裏。
不知不覺中,待宋青瑤回過神的時候,她眼前的紙張竟然已經寫滿了字,一篇小小的《螢火蟲》寫完了。
宋青瑤怔怔地坐在桌前,看著這張紙,一顆淚珠突然從眼睛裏滾了下來,順著臉頰,啪嗒打濕了桌麵。
終於,這一次,那個捧著螢火蟲的小孩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