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也不用,不過會準備幾張在身上。華叔店裏有二維碼,但像我這樣裝作沒有零錢,就能多給他留一些。”
“華叔生活有困難麼?剛剛聽他說要照顧他太太……”
“嗯,他老婆幾年之前得了腦血栓,看病基本上花光家裏所有積蓄,雖然人搶救過來了,但現在已經不能下床。我們隊裏募捐了幾次,華叔都不肯收下,我們就隻能用這種方式盡一些綿薄之力。”
“那,他兒子呢?”明知道會聽到一個悲情故事,我還是因為好奇忍不住問了出來。人與人的悲歡並不想通,但也不至於遠隔萬重山,或許此時我們的情感都以悲傷為主基調,但這世上有千萬種悲傷,旁觀者總會夾帶他自己的私貨。
“大約在七年前吧,也是秋天的時候,杜晨曦被隊裏安排進販毒團夥臥底。那時候我還在警校沒畢業,所以知道的細節並不多,好總之當時社會環境很浮躁,黃賭毒橫行霸道,不像現在這麼海晏河清”,李魄似乎在回憶更多細節,眉頭微微皺起,腳步也不自覺慢下來,“那時候你應該還在讀高中?或是剛上大學,你應該不清楚。”不是應該,你們這個世界的事兒我壓根兒就沒參與過,不過想想城市發展史,大破大立,先濁後清,應該也大同小異。
“他在販毒集團臥底了一年多,收集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所以當時收網也很成功,他也因此獲了二等功。但隊裏沒想到的是,杜晨曦歸隊之後精神狀態一直不好,還染上了毒癮。”
“後來的事我就比較了解了,我剛進局裏時看過他的資料,在這一年半裏為了逐步取得毒梟的信任,他被迫吸毒、嫖娼、砍斷其他馬仔的腳筋來證明自己,這種在尖刀上跳舞的生活,讓他很多次幾近崩潰,完全靠著警察的信念撐下去。但他重新回到警察隊伍後,就徹底崩潰了。”
“他的自述裏一直在困惑,他自己究竟有沒有同流合汙——總之他恨不得自己當時就犧牲在臥底崗位上,也就不用麵對歸隊後的自責。隊裏給他找了專業醫師,效果並不明顯。”
“歸隊沒多久,他就飲彈自殺了。”李魄邊走邊用手指揉搓著他的太陽穴,語氣波瀾不驚,似乎這個結尾從不令他意外,他已經對故事爛熟於心。“華叔原本也是警察,因為辦案時高空墜落受傷退役,希望全在他兒子身上。他兒子的死讓他傷透了心,後來借了錢開了這家晨曦早餐鋪,離警隊近,我們都是他的兒子。”
“誒,難過的故事……有的人真的就是很脆弱,生命可以承受的重量也要因人而異。”聽完這個故事我感覺心裏發堵,想說什麼,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就像我們麵對親人逝世的密友,安慰的話語再多也是無力,恨不得挺身而出,以己之力分擔他的傷痛。而我,這個故事的二手聽眾,並沒有可以安慰的對象,隻能發出自己微不足道的一點感慨。
“所以說,一顆強大的內心是很難得的,隻有不斷試煉,才能知道它的尺度。”李魄點了點頭,我以為他在讚同我的觀點,沒想到他說出一句長風破浪的雞湯,一點人情味沒有。他停下來,沒有在繼續向前走,我這才意識到我們已經走到了公寓樓下——原來離李魄工作的地方這麼近。
“回去休息吧幼宜,我們晚點再見,我還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