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2)

天邊的月色還未褪盡,院子裏點亮著星星點點的殘燈,塘內薄冰始消,理應打理幹淨,可是現在的寧府上下,誰也沒有心思管這等閑事。

幾日前,長安傳來一道旨意,隴州刺史寧中時因牽連廢太子一案,廢為庶人並抄家。

隴州乃各地前往長安之商業要塞,寧家獲罪前生活十分富庶,可一抄完了家,府內的仆人走的走散的散,除了幾個貼身跟著服侍了一輩子的忠仆,什麼也沒剩下。

過不了幾天,這座府邸也不再是他們的棲身之所了。

然而眼下,寧中時與夫人荀氏滿麵愁容,發愁的卻不是這件事。

這是今日天一亮,他們唯一的女兒寧棠便要乘著宮車遠赴長安,入宮為妃。

寧氏夫婦子嗣單薄,膝下隻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遠去了臨州學藝,女兒更是蜜罐裏泡大的,他們雖為外人,卻也知曉宮中險惡,不願女兒涉險。

可寧棠性子倔,她決定的事情,便是生身父母也不能更改。

天還未亮,寧棠便醒了,她一夜都睡得不怎踏實,喚起丫鬟文鶯來替她梳妝,打算臨走前再去見父親母親一麵。

而另一個丫鬟燕綠則是忙著給她收拾東西,東西昨兒夜裏已拾掇齊全了,隻是燕綠不放心,總覺得落下了什麼。

這兩個小姑娘都是自小跟著寧棠長大的,她們的娘親也是跟著寧棠的母親服侍了一輩子,三人情同姐妹,此次寧棠入宮,這二人便要與她同去。

“姑娘今日戴哪支珠花?”文鶯一手拿一隻顏色不同的珠花,一邊是蝴蝶、一邊是海棠。

寧棠笑了笑,她今日穿的是件蓮青色的夾絲緞衫,指了指潔白如雪般的海棠珠花,道:“這還是去年生辰,娘送我的。”

她說完了這句,心尖便跟著一酸,傷感起來。

若有更好的選擇,她也不願去長安那麼遠的地方,還是入宮去,不曉得何年何月才出得來。

可是,從小與她定了親的表哥再三推托,不願娶他,今年寧家遭逢了這樣的難事,而她那表哥卻又升遷了,母親對她說表哥與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多說說便會同意的。

可寧棠舍不下這個臉麵,她有她自己的心氣,表哥不娶便不娶罷,那她這輩子也不會進荀家的門。

入宮是無奈之舉,卻也是最好的選擇,寧家被抄之後可謂一貧如洗,父親母親隻能遷居往老家安頓,老家在關外,那樣苦寒的地方,娘又時年病著,怎能讓爹娘留在那兒頤養?

她要入宮去,要做這天下最尊貴之人的寵妃,要為寧家搏一份庇護,也為自己搏一份榮寵。

文鶯替寧棠戴好了珠花,抬眸往鏡中望去。

鏡中的人生一雙柳葉多情目,膚色若新生花蕊、嬌豔欲滴,長相靡豔嫵媚,偏身上那件淡色衣裳又襯出幾分不相合的純澈來。

文鶯看見寧棠眼中的悲。

“姑娘,要不咱不去了?”

寧棠搖了搖頭,很快正色過來,說:“一定要去。”

文鶯也隻是勸慰一句,沒想著真能勸動寧棠,點了點頭道:“姑娘方放心,奴婢的娘一定會照顧好夫人的。”

寧棠梳妝完畢,燕綠又將東西都檢查了一遍,三人便往正廳中去拜別了。

天色還暗著,寧棠走在回廊之中,仔仔細細瞧著院落中的一草一木,如今正逢春,她卻是再也瞧不見這些花開了,爹娘也瞧不見了。

抄家之後,寧府今非昔比,景象蕭條潦倒,可對寧棠來說,這裏依然是她從小長大的家。

她想著自己年邁的雙親,腳步不由快了些,廳堂中亮著光,她的爹娘早就在那裏等著了。

寧夫人一臉滄桑,悲切地望著女兒,一想到今後再也見不到女兒,忍不住又低頭抹起眼淚來。

寧中時歎了一聲,隻問寧棠:“東西可都收拾齊全了?”

“都收好了,爹。”寧棠邁步上前,忍下心酸甜甜一笑,“過幾日,阿弟便要回來了,阿弟會替女兒照顧好爹娘的。”

“溪兒那粗手笨腳的,如何能及得上你?”才說了一句話,寧夫人剛擦完的眼淚又溢出眼眶來。

寧棠將懷裏帶來的一個包裹交給寧中時,道:“這是我給阿弟做的護手,他習武之人,想是用得上,隻是女兒繡活不好,叫他莫要嫌棄才是。”

“那臭小子焉敢!”寧中時大著聲音才說了這樣一句,後麵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望著寧棠乖巧的模樣如鯁在喉。

府門外響起一陣轆轆聲,一輛四駕馬車停在寧府門口,從上麵下來一個絳紫色宮服的臃身太監,往裏麵看了一眼,道:“該上路了,寧姑娘。”

“是,煩請公公稍等,我拜別了父親母親就來!”寧棠回身應了一句,屈身在原地跪下,對著爹娘磕了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