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颺能看到那些所謂的牛鬼蛇神。
這不是什麼值得說道的,畢竟翟老爺子神通廣大,他的小孫子有個陰陽眼也不足為怪。翟颺自己不去招惹,日常便是熟視無睹,風平浪靜地過了二十多年。
不過他也遇見過棘手的情況,一些冤鬼不依不饒地纏自己,日日夜夜求著他要去沉冤昭雪——翟颺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大善人,方便些的便也出手幫了,如若是什麼彌天大案,他自個兒也沒法子。
翟老爺子說他生來有煞氣,那些古靈精怪的東西饒是覬覦他的靈氣的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一個個在暗處摩拳擦掌,一有可乘之機便定會出手。
此時亦是,翟颺不用細想,便清清楚楚地從那隻餓死鬼的眼睛裏看到了到了數不盡的貪婪。
餓死鬼狡詐貪嫉,撐破了肚皮也不知飽腹,四肢如幹柴枯枝一般支愣起突出的肚子,模樣扭曲而怪異。
這東西應該在地獄裏遭受業火焚燒,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過活,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喉頭上下滾動一番,極其緩慢地關上了身後的門,獨自一人在狹小的空間裏與它對峙——那隻餓死鬼也算是夠給他麵子,沒有當機撲上來咬他個片甲不留。
它嚼著嘴裏剩下的生菜,發出刺耳的磨牙聲,手腳並用地伏在地上,緊緊盯著翟颺,刀子一樣的視線在他脖子附近徘徊。
翟颺飛速環視一番,發覺這附近壓根沒發施展拳腳——就算是能,他也沒那個把握能把這玩意降服。
速戰速決。
他壓低眉頭,從衣兜裏飛速掏出一隻打火機來,與從同時,那餓死鬼有所感應般含糊低吼一聲,後腿蹬起驟然一撲——
翟颺眼疾手快一按打火機。
火苗燃起一瞬,隻聽那餓死鬼突然哀嚎一聲,竟憑空變換了個方向,狼狽不堪地滾落到一旁的陰影去,“嘭”一聲砸在麵粉袋子裏,瑟瑟發抖地抱著腦袋,圓溜溜的眼珠子從兩臂之間狠狠瞪著翟颺。
翟颺舉著打火機,星星點點一縷火光同業火般燒盡陰曹舊冤。他一步步走上前去,火光跳躍不止,那隻餓死鬼如同麵見了十殿閻羅,慌不擇路地在麵粉袋子裏翻滾起來。
隻見它的周身逐漸彌漫出顆粒般的黑煙,被點燃似的發出劈啪的動靜——那隻餓死鬼極其痛苦地扭動著,喉嚨裏擠壓出尖銳刺耳的鳴叫聲,終於逮著個空檔倒頭一翻,從貨架的空隙裏鑽出去。
翟颺手指被燙得發紅,沒忍住“嘶”了一聲。
餓死鬼不知道躲進了哪裏,翟颺盡力去忽視手上的灼燒感,沉心靜氣察覺四下空氣,終於在身後餓死鬼襲來瞬間撤步轉身,擦著那東西陰冷的爪子躲過去。
手中的打火機卻遭了殃,“噗”一聲滅了。
一擊不中,餓死鬼便在暗處衝著他呲牙咧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本便猙獰的臉更顯得駭人。沒了火光的庇護,翟颺在它眼裏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珍饈,隨手就嫩將他大卸八塊。
翟颺瞥了一眼行將就木的打火機,“嘖”了一聲把它仍在地上,而後飛速瞧了眼窗外的天色,心下明了幾分。
此時,隻聽餓死鬼驟然嘶吼一聲,雙目赤紅獠牙橫生,俯身欲衝向翟颺,目標直指他脆弱的咽喉——
翟颺算準時機,電光火石間後撤兩步。
隻見餓死鬼的爪子隻離他喉頭數寸,腦袋卻忽而“刺啦”一聲迸出黑煙來!
它哀嚎一聲,又瑟縮回原處,驚魂未定地四下觀望——原是重雲被風吹過,被遮在後頭的太陽顯露出行跡來,透過唯一的一扇窗慢慢吞食著陰影地。
後廚本是講究陰涼,一天裏也隻有早上才施恩似的照進來些許太陽光來,不想此時竟成了天時地利,演了一處甕中捉鱉的好戲來。
太陽光逐步逼近牆角,餓死鬼避無可避,手足並用地貼在牆上也無濟於事,直到整個身子都暴露在光亮下,倏而騰起一股密不透風的黑煙,繚繞周身,散發出一陣刺鼻的焦糊味。翟颺一直站在原處,看它在悲鳴之中逐漸彌散在陽光裏,化成絲縷煙塵,落在地上。
他盯著那攤毫不起眼的“遺體”,確認了那家夥已經被燒得徹徹底底之後上前打開了窗子,放了風進來,一吹,堆積在地上微不足道的灰塵也不見了蹤跡。
而翟颺深吸一口晨間泛涼的空氣,喉嚨裏的梗塞才舒坦了些。
他搓了搓燙紅的手指,忽然又聽見不遠處角落裏一陣悉悉索索,看過去的時候,竟從架子後麵鑽出了一隻貓大爺來。
黑貓似乎是瞧著四周安全了,甩甩尾巴悠哉悠哉地踏著小步蹭到翟颺腿邊來,慢悠悠地饒了兩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