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一盞接著一盞的掠進車廂,掠過許一的眼,也掠過了周至冷沉的臉。
“你射箭天賦很高,可能會高過你的短跑天賦。”周至依舊看著前方的路,齒間的薄荷糖已經變成了粉末,他喉結很輕的滑動,咽下粉末,“不應該被埋沒。”
越野車奔向鎮郊的射箭訓練基地,遙遠處仙女河景區的景觀燈光蜿蜒到遙遠處,仿若銀河落到了人間。
“你願意的話,一個月後,你的腿養好,我來接你。”
車停到了射箭基地大門口,周至吃完了薄荷糖,停穩車解開了安全帶,注視著許一,“想好了嗎?”
許一沒有回答他,她解開安全帶下車,勁烈的風撲到了臉上,她撥過短發夾到耳後,先去後排拿了護具才拎著訓練場的鑰匙開門。身後車燈滅了,門口這一段沒有燈光,寂靜漆黑。
許一拿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拿鑰匙開門。
金屬大門發出聲響,雨後大門有著鐵鏽腥味。她推開了門,拿出手機照明,踩著咯吱作響的沙石地往裏走。
周至握著車鑰匙在手心轉了一個來回,落入了褲兜,他單手插兜跟在許一身後邁入陳舊的訓練基地。
訓練基地的器材室,許一挑了一把四十磅的弓組裝。她裝弓沒有拆弓那麼嫻熟,周至接過了她手裏的弓,裝上了弦。
周至徒手拉弓,四十磅的弓被他拉到了極致,他整個人繃的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弓,淩厲帶著鋒芒。
許一盯著他的手腕,思緒短暫的飄走,又迅速被拉回來。
周至已經把弓弦放回了原處,他裝上瞄具,巨大的弓在他手上變得輕巧容易,周至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隻是比了一下並沒有拉,他垂下濃密纖長的睫毛,眼下被拓出陰影,“我明天要走,不能留在這裏了。如果你考慮清楚,跟我打電話。”
他把弓遞給了許一,短暫的沉默,許一接過弓背上箭袋走出了訓練室。
周至又從頭教了她一遍,從拉弓到站姿,一如當年。
周至站到許一身後,胸口幾乎貼上她的脊背,他指點著許一的手臂,“發力點在肩,手臂不要斜,保持一條直線。”
許一挺直腰,看著前方的靶。
周至握住她拿弓的手,拿了一支箭搭上了弓,另一手包著許一的右手拉開了弓,“看著靶心。”
許一盡可能全神貫注的看靶心,但周至的存在感太強了,他幾乎是環抱著自己。他就在耳邊,呼吸落到後頸肌膚上,鋒利的箭弦貼著臉頰皮膚,她聽到周至的聲音,“小孩,再選一次我。”
箭弦被拉到了極致,隨即破空而出發出淩厲聲響。
七十米四十磅十環,周至拉著許一的手打的。
反曲弓回彈撞到了許一的胸口,她站的筆直。身後就是周至,周至身上有煙草混著薄荷的氣息,幹洌強勢。
他鬆開了許一的手,許一攥著弓垂下眼看手背。
周至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這次,我一定會帶你走。”
許一沒有換靶紙,她拿起箭重新搭上了弓。按照周至剛才教的姿態站好,拉開了弓,她看著靶心屏住呼吸。
弓被拉到了極致,她的手臂到肩膀緊緊的繃著。
她在心裏數秒,第三秒,她鬆開了手。
長箭發出淩厲的鳴叫,直直飛向靶心,撞掉了第一支箭紮到了十環的位置。許一轉過頭看周至,她站的筆直,“好啊。”
不帶她走,她就把周至永遠的送走。
周至教許一練到十二點,他淩晨一點半開車離開了仙山鎮。
許一聽到了他走的動靜,沒有出去送他。
她躺在床上拉起被子遮住了頭,把手背壓在眼睛上。
周至是在半個月後公布傷病情況,官宣暫時離開了國家隊。一時間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新聞,什麼言論都有,周至除了那條傷病長微博,再沒有發過其他的動態。
許一在第二十九天,拎著行李箱離開了家,打算去B市。縣城沒有直達,她需要倒兩次車。
在H市高鐵站等車時,許一給周至發了一條消息:“你能把位置發給我嗎?”附帶定位。
手機是立刻響了起來,一個陌生號碼。
歸屬地是B市。
許一的心跳驟然快了起來,她抿了下唇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你在H市高鐵站?”周至的聲音落過來,“坐上車了嗎?”
“還沒有。”許一的心瞬間緊了起來,仿佛被無形的手攥著,她在口罩下麵皺了下鼻子。這一趟她是瞞著林琴進行,沒有人知道她去B市,沒有人知道她去找周至。
周至拒絕的話,她就說去B市看長城,並不是找周至。
“別坐車,直接出站,我去接你,我也在H市。”
許一的耳邊仿若響起了箭鳴,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擁擠的車站,頭頂是重複的廣播。她握著手機,手心裏有汗。
“啊?”
“我計劃明天回仙山鎮,既然你過來了,我不用回去了。”周至的嗓音很沉,在那邊響起,浸著點笑意,“行,在那裏等我,別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