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晚些時候,幹西下雨了。
紅拂山的海拔使得它的頂端已經聳入雲霄,而坐落在紅拂山下的這座城,雲海之下盡是勾心鬥角,宏山之巔卻是淩冽晴空。似乎人的爭鬥盡管慘烈,總歸是微不足道的藐小之物。
雨夜,視野模糊。
一列運載著能夠維持塗氏重工接下來半年作業所需,價格卻不到正常獲取的三分之一,以失敗品礦工的生命換來的能源結晶的高速列車,從幹西城外的郊野暗中駛來。類似此種,見不得光的生意首尾,總不能呆頭瓜腦地去走官方運輸渠道。老老實實從軌道上走,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攔截,然後把底 褲都虧掉。如今的星際社會,除了傳統的軌道鐵路列車,也出現了類似此種,不需要實在、固定的軌道,能夠懸浮於地麵,穿行於郊野的越野懸浮列車。從載貨量上來說,這種新式特種列車並不比傳統的差,但是路程越長,所消耗的高純度燃料也就越多,除非運輸價值相當高的貨物,不然是不劃算的。
近日來,塗氏重工遭受不明身份的敵人襲擊,無論是向內運輸原料的路線,還是提貨向外輸出的經銷商,都有被襲擊至貨物完全銷毀,隨行人員全部死亡的情況。然而這種生意終歸無法借助官方力量,帝國容許地下生態的存在,但是再小的住民星,官方機構也絕不允許出現與非法機構的合作或幫助行為。故此大家搞好關係還是搞好關係,頂多清查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要官方立案卻不可能,除非塗氏重工明確承認其違法行為。為此事,不到一月,塗氏重工直接損失超過20億,間接損失超百億。大量合作夥伴提出嚴正抗議,不再信任塗氏重工的安保能力。
那麼自然的,股東會變成了咆哮大會,雖然基本上都是塗老爺子一個人暴跳如雷,股權掌握達到32%的塗老爺子對自家的集團有很強的掌控力,以及多數決策的一票否決權,剩下的其他股東最大單人持有量也不超過20%。不過這也導致損失都最大程度地由塗家承擔,為了能盡快遏製這種慘敗的勢頭,塗氏重工總部絕大部分的雇傭抗爭者,和熱武器武裝隊都分散出去,守在各個交接點,列車隨行的安保人員也全級別增多,在幾乎做到每一列列車隨行都能配置煉金中高階抗爭者之後,李青籬的搗亂殺絕小隊基本上也就沒有再出擊過,首先是目前的戰果已經足夠,其次是失敗品再多,也不可能對煉金中高階抗爭者造成威脅。
李青籬有計劃,這一次由他親自下場的行動,就是本階段最後的一次了。他要做的不是徹底摧毀塗氏重工,而是讓斬首突襲塗老爺子的成功率最大化。
李青籬不覺得普通人裏,有任何人能抵擋上次從季李身上記錄下的劇痛。若是被這股劇痛日夜侵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怎麼堅強的意誌,再怎麼重視的財富,哪怕是親人,也都不如解除這股劇痛的方法來得可貴。李青籬從來不打算把塗家改造成盡職盡忠的部下,他想要的隻是奴隸而已。
在胡謅他們所能觸及到的情報深度,能夠獲知的隸屬於塗氏重工的顯聖階抗爭者共有兩人,其中一人是塗老爺子的貼身保鏢,另一人是塗氏重工武裝力量統帥。那麼還有沒有第三人,甚至第四人,即使在如此事態依然不肯出動,留守在老爺子身旁的呢?也許有吧,但李青籬不在乎。集大成給了他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信心和力量。
今晚的能源運輸線,有著本期安保重置,在塗氏重工內部最高的優先級。列車上配置了5名煉金高階隨行,而在幹西城郊,距離塗氏重工約50公裏處,就有已知顯聖階其中之一的駐守。此人名為徐封,塗老爺子盛怒之下,已經下了死命令,要是再出現阻擊失敗,將直接對他問責。徐封惱恨此飛來橫禍,但其實也不覺得在增派人手,加大抗爭者覆蓋比例之後,還會有什麼問題。此前接二連三的全滅事件,可以看出對方的目標鎖定在普通武裝護衛而沒有常態高能種或抗爭者護衛的線路,現場也沒有留下擾動力痕跡。那麼極有可能,對方也很缺乏抗爭者側的武力儲備,現在的情況下不太可能再次發動襲擊。反而更有可能的是對方或許在策劃對塗氏重工其他方麵的打擊。在徐封看來,老爺子這種把兵力大量分散,投入無數個資源點看守線路的做法,未免有些亡羊補牢,而且收效不高。
預計今晚到達的能源列車將在在30分鍾內進入視野,徐封稍微提起些精神,列車持續發送著掃描報告,車載雷達和煉金高階抗爭者的感知,都一直沒有檢測到任何靠近的生命體,全程沒有任何動靜,連車頂上都有監控,不存在任何躲藏或中途上車的可能性。徐封搖搖頭,果然不出他所料,自己的駐守完全沒有必要。他搖搖頭,走回停在一邊的越野車上,開著音樂點了根煙。
而李青籬,此時正看著迎麵駛來的越野列車。
他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如他所料,即使列車已經近在眼前,敵方也沒有任何反應。他現在是隱身態,通過膛火的能量操作,將體表溫度降至與環境溫度相同,又在地上挖了個淺坑,趴在裏麵一動不動。如果那輛列車上沒有裝載達到偽傳說結晶級的生命反應探測器,依靠不講道理的模糊權柄進行偵測,就不可能感知到他。至於可能存在的抗爭者感知,那玩意才多少精準度?不用在意。
近了,列車的時速接近400公裏,近距離看著這樣的龐然大物毫不減速,沉默但堅決地向你衝來,不得不說還是很有震撼力的。不過李青籬反而更興奮了,今晚是他的遊樂場,他有很多想試試的騷操作。
一瞬間,列車帶著無匹的破風聲經過李青籬身旁,與他擦肩而過,流體力學所產生的強大吸力從車身上傳來。李青籬身披從安捷琳娜哪裏討來的兜帽披風,帶著麵具,畢竟她看起來會有很多稀奇古怪服裝的樣子。他瞬間開啟了膛火解放,金色的紋理遍布周身,雙眼亮起神光,隱隱燃起虛幻的火苗。在經過預熱,已經是極限倍數的加速視界裏,列車的動作已經徹底慢了下來,如同是駛出站台,剛剛開始加速。李青籬瞬間鯉魚打挺,趴伏轉向,麵朝列車行進方向,他眼角的餘光掃過掠過的一節節車身,安靜地等待著目標的到來。車廂內的人們神色輕鬆,可能正為平安無事接近交接點而慶幸。在這短至稱之為一瞬也依然太長的時間裏,那些人的神色都固定住,聲音也被截斷,思維來不及流轉。在這將現世無限聚焦,終於提取出的一幀世界裏,李青籬是唯一的,燃燒著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