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等待(1 / 2)

宣平二十六年的初雪來得遲,十一月末才悄無聲息地降臨。

宋虞不太專心地聽著祖母平緩無波的聲音,惹得她昏昏欲睡。

可她不敢打瞌睡,怕這一睡便等不到歸家的兄長,於是頻頻望向窗外醒神,是以第一個看見紛紛揚揚的雪。

暖閣內厚重沉悶的微沙語調繼續著,宋虞打破了這份平和,她驚呼一聲:“祖母,下雪了!”

如珠似玉的嗓音揚起又落下,老夫人停了停,分神望向窗外。

不知何時,地上覆了一層淺淺的瑩白,雪花簌簌而落,和著屋內炭盆的嗶啵聲,嘈雜又寧靜。

宋虞已經迫不及待地將蓋在腿上的絨毯丟到一邊,從長榻膝行至窗牖處,半是欣喜半是懊惱道:“哥哥說今日回來的,這雪下的真是不巧。”

她的動作不甚規矩,老夫人也沒阻止,花骨朵兒般的十六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如今又在自家府上,自在一些也無妨。

老夫人呷了口茶,見她還眼巴巴地望著,皺眉提醒一句:“阿虞,當心著涼。”

“不涼不涼,地龍燒的好熱。”

宋虞心不在焉地回答,轉眼又蹙起眉,聲音輕輕的,“天寒地凍的,哥哥肯定很冷。”

默默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雪逐漸變大,鵝毛似的紛紛揚揚地灑落,寂靜無聲。

她喃喃自語:“哥哥今日還回得來麼?”

三句話不離兄長宋溫卿,老夫人撇去清亮茶湯上的浮沫,低頭笑的意味深長。

蜀州地動,人心不穩,宋溫卿前去坐鎮,一去便是兩個月。

宋虞從他走的那日便一直盼著,從銀杏染黃盼到初雪降臨,終於盼到他平安歸家這一日。

這惱人的雪,宋虞哼了一聲,眸中滿是失落。

不過片刻後她又歡喜起來,扭頭道:“都說瑞雪兆豐年,祖母,明年的收成肯定很好。”

孫女是個樂天的性子,老夫人樂意維持她的純善,自然應和道:“阿虞說的不錯。”

幾句話的功夫,雪花已然變得更多了,貼在窗上像潔白的窗花,轉眼又化成水,窗外的景象變得朦朧。

見宋虞還一眨不眨地盯著外麵,老夫人捶捶腿,佯怒道:“我這把老骨頭都坐得住,你倒總是跑來跑去的,誠心討罵是不是?”

老夫人出身蘭陵蕭氏,五姓七望的大族之一,如今五十有三,鬢邊早已染上風霜,聲音也沙啞的厲害。

但板起臉訓人的模樣依然威嚴持重,暖閣內的丫鬟垂首,大氣也不敢喘。

宋虞聞言連忙乖乖坐了回去,倒不是被嚇的,而是心疼。

祖母早些年患了病,腿疼的厲害,她暫且忘了正在風雪中艱難前行的兄長宋溫卿,又是捶腿又是倒茶的,將祖母哄得心花怒放。

“你安心坐著,”老夫人氣定神閑道,“依著溫卿的性子,哪怕天上下了火星子他也會趕回來。”

“你啊,就是關心則亂。”老夫人意味深長道。

宋虞靜了靜,也察覺到自己太過心切了,她斂去眸中不該有的情緒,乖巧道:“祖母說的是。”

老夫人定定地看她一眼,掀開手邊泛黃的書頁:“祖母年紀大了,管不動了,再過不久這家便交給你做主,阿虞,你要好好學。”

兩個月前宋虞及笄,老夫人便直言讓宋虞學理家之道,先從中輔佐,日後嫁了人也好掌管一家生計。

宋虞不想嫁人,但是她樂意為祖母和哥哥分憂,是以學的很是積極,這讓她覺得……她是哥哥的賢內助。

祖母古井無波的聲線再次響起,宋虞沉下心,專心致誌地鑽研起來。

縱使暖閣外風雪交加,也沒再惹得她回首一顧。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侍衛冒著風雪前來,行禮道:“老夫人,姑娘,侯爺回來了!”

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宋虞心裏泛起點點漣漪。

她再也學不下去,歡喜地福身道:“祖母,阿虞去迎哥哥了!”

她邊往外走邊揚聲道:“初雲去端些糕點,初月去清洗茶具,初星快去正院,讓小廝備上熱水!”

丫鬟們被宋虞支使的團團轉,各自做事去了,暖閣中驟然安靜了下來,轉眼隻剩下老夫人與侍候在一旁的林嬤嬤。

老夫人望著宋虞的背影,笑的慈愛又溫和:“你瞧方才阿虞的模樣,多像盼著夫君……”

她沒再說下去,低頭啜了口茶,將剩下的話吞到肚子裏。

可惜現在依然不是明說的時候,老夫人長長地歎息一聲,白白蹉跎了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