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拜年(1 / 3)

劉麥稈的美夢再一次破滅,和前一次相比,油坊門人沒有過多的評論,他們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糟糕的結局,他就是一個低級笑料的製造者,村裏人默認了他一地雞毛式的生活方式。

這個滴水成冰、萬家團聚的季節不適合外出遊蕩,連最擅長流浪的燕子,也都乖乖地呆在巢裏,躲避風雪,等待春暖花開的時節。

距離年關隻剩下兩天了,饑寒交迫的劉麥稈感覺時間像停滯了,每一天每一時,都顯得極其漫長,尤其是夜晚,沒有了一具滾燙的肉體相伴,孤寂冷清,被窩裏除了他的屁,空蕩蕩地一無所有。

夜深之後,寒冷和饑餓這兩隻猛獸,在黑暗裏咆哮著,齜牙咧嘴,他凍得瑟瑟發抖,餓得饑腸轆轆,無法入睡了,索性起來,在屋子裏翻箱倒櫃,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他找過的地方,老鼠也早就光顧過了,一無所獲的老鼠,在所有隱秘的角落留下它們失望憤怒的糞便。

屋外一片漆黑,距離天亮還早,劉麥稈隻好裹著被子,像老僧一樣打坐,此刻他不是平心靜氣,而是心潮澎湃,他努力回憶著前半生所吃過的美食佳肴,想象著一場饕餮盛宴。

他想起了他的父親劉秉德,據說每頓飯都是四個菜,兩葷兩素、一壺燒酒,他很能吃,長著一個奇怪的胃,這個胃隻消化肉食油膩,拒絕一切清淡的、粗糙的素食。

他有過諸多的暴飲暴食的記錄:一人吃掉了半隻羊,喝了大半鍋羊湯;一碗清油裏,泡兩個油餅;他常常在晚飯時吃掉一個烤乳豬,喝一壺酒,鼾聲如雷,一覺睡到大天亮。

父親古怪而又奢侈的吃法,是建立在他雄厚的經濟基礎之上的。

劉秉德在院子裏修了一座閣樓,高高地矗立在油坊門,他站在閣樓上,整個村子盡收眼底,無論什麼苦難坎坷,他都淡然處之,他的口頭禪是,我有六十頃地,我怕個球。

一頃等於一百畝,六十頃就是六千畝,在這個豪言壯語麵前,油坊門人人渺小如螞蟻。

劉秉德已是一個遙遠的傳說,劉麥稈沒有親眼所見、親身感受,那是飄渺的、不真實的,而他刻骨銘心的記憶,是和田明麗有關,這個善良勤勞的女人,短暫的一生當中,像一隻蜜蜂,幸幸苦苦為劉麥稈釀造了甜蜜舒適的生活,而他卻渾然不覺。

那個時候,有吃有穿,生活富足,他渾身上下不沾一星泥土,遠離了原始沉重的勞作,優哉遊哉地遊走四方,隨心所欲、我行我素,不管他啥時候回到家,都有一碗熱飯、一個熱炕、一個溫軟的身子在等著他。

那時候多麼幸福!

劉麥稈的眼窩裏滲出了淚水,在妻子去世三年之後,在他經曆了不同風格的女人之後,驀然回首,他才體會到了田明麗的好。

年關啊年關,過去是窮人的鬼門關,是地主老財的喜慶日,現在,他這個地主的孝子賢孫,卻困在年關前,寸步難行。

劉麥稈從櫃子裏翻出田明麗一件棉衣,穿在身上,上麵套上他的長褂子,他還有兩件棉衣,之所以穿田明麗的,是想找點久違了的溫暖。

臘月二十九的晌午,何采菊和劉愛雨來了,劉愛雨端著幾個肉包子,遞給劉麥稈,劉麥稈看見油汪汪的肉包子,胃裏猛地一痙攣,一大口酸水湧了上來,那是饑餓太久,見到食物後的條件反射。

但他硬忍了下去,說:“剛吃過了,吃得飽飽的,剛才還撐得打了四個飽嗝。”

何采菊微微一笑說:“那就留著下午吃。”

何采菊看見了劉麥稈褂子下的棗紅色棉襖,她認出那是田明麗的,沒想到穿在了劉麥稈身上,她心裏暗暗地歎了口氣,他終於脫下了他的貂皮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