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這樣,我從外頭給你租套房子住,以後見麵方便些。你不能老待在這個地方,這裏說白了其實就是個妓院。我要暫時租你一段時間,要你專門為我服務,不想讓別的男人碰你。”
“租金多少?”
“一年三萬。”
“小氣鬼。”
“那就五萬。”
“這還差不多。有自由嗎?”
“白天可以自由,晚上必須陪我。如果有什麼社交活動必須你參加的,我會提前告訴你。但有一條,不能跟任何一個男人私通。我租下你,你就是我的人,一切要圍著我轉,不能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再去跟別的男人好。假如讓我碰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石榴稍加遲疑就答應了。第二天,石榴就辭去了足浴店的工作,住進了狄總給她租下的房子。這麼一來,白天她倒可以自由地陪著丈夫孩子在家多待一會兒。但到了傍晚,她必須立即離開家去陪狄總,一點都不敢耽擱。為了聯係方便,狄總給她買了一部手機,並囑咐她白天要一直開著機,啥時候打啥時候接,不能誤事。其實就是監督,怕她去放鷹。
攤上這種事她不得不瞞著冬瓜,說店裏實行兩班倒,她上的是夜班。這樣的說辭也算正常,冬瓜不僅沒有懷疑,反而覺得是個好事。因為這樣石榴就可以在家多照顧照顧孩子,他也可以鬆口氣了。石榴拿回家裏的錢,還是足浴店裏發的那個數。狄總多給的部分,她都悄悄存進了銀行,不敢讓冬瓜知道。有一次冬瓜說家裏日子緊,怪她不該買手機。石榴巧言搪塞,說是店裏給配的。
他們家的大姑娘叫大巧,二姑娘叫二巧,倆人挨腳生的,一個八歲,一個七歲,都到了上學的年齡。孩子整天嚷嚷著要上學,冬瓜、石榴不讓,說飯都吃不上,哪裏有錢供你們上學。提一回吵一回,吵得孩子也不敢再提上學了。見石榴白天有空照顧孩子,冬瓜就有了想法,跟石榴說,自己是個廢人,腰直不起來,彎得像張弓,去給誰打工誰都不會用的。我想領著兩個孩子去街上撿破爛,多掙一個算一個,總比在家裏坐著強。石榴沒思量就答應了。
一天下午,日頭還老高,石榴突然就接到了狄總打來的電話,說晚上有陪客任務,要她馬上過去。石榴一聽就慌了,心想冬瓜和大巧、二巧撿破爛還沒有回來,自己走了,丟下三個孩子可咋辦?她不敢耽擱,隻好把看孩子的任務交給了僅有五歲的三巧,說:“三三乖,看好兩個小妹妹,媽去去就回。”說完轉身就走了。
媽一走,小三成了孩子王,心想能哄住兩個小妹妹不哭不鬧,平平安安地等媽媽回來,自己才能交差。四巧五巧都隻有兩三歲,還不咋懂事,能把她們看管好,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四巧在院裏玩水,五巧在屋裏玩火,三巧一會兒跑到院裏叮嚀小四別把衣服弄髒了,一會兒又回到屋裏數叨小五別把地上的草鋪引著了。要說三巧也算夠盡職的,可盡職不一定就能完成任務。她隻在院裏跟小四多玩了一會兒,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災難就從天而降了。聽見小五的哭聲她才發現,屋裏著火了。三巧不顧一切地衝進屋裏,冒著嗆人的濃煙去救小五。小五在草鋪上爬著,身上燃著火苗,沒有哭幾聲就不哭了也不動了。三巧抱不動她,急得沒辦法自己就哇哇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抓著妹妹的胳膊往外拖,好不容易才拖到院裏,搶過小四手裏的水瓢舀上水就往小五身上潑。恰在這時冬瓜和大巧、二巧回來了,當冬瓜撲滅屋裏的火回頭來看五巧時,發現她已經苑了。冬瓜和幾個孩子頓時都傻了眼,慘烈的哭聲立時就把整個小院給抬起來了。
冬瓜聽三巧說石榴後半晌就被人給叫走了,說是很快就回來,可天都黑了還不見人影。冬瓜對著孩子們罵石榴人野了跑瘋了不顧家了。罵完就去大街上找,找了幾家足浴店都說不知道這個人。無奈他又返回家,心想石榴夜裏還要上班,今晚是不會回來了,埋葬小五也得等天明石榴回來看一眼再說。他用賣破爛換來的錢從街上買來些吃的,打發四個孩子吃罷飯又忙著去清理屋裏的灰燼,然後跑到街上買回來幾領草席,一領把小五的屍體裹起來放在牆根,剩下的幾領鋪在地上,讓幾個孩子先躺下睡。幾條破被褥都燒光了,想給孩子們身上蓋些東西都沒有,多虧天還不算太冷。
第二天早上,石榴一進家就遭到冬瓜的一頓臭罵,埋怨她不等他撿破爛回來,就把三個不懂事的孩子丟到家,生生把小五的命給搭進去了。聽說五巧被燒死了,石榴不顧一切地就撲向小五的屍體,打開裹著的草席,抱起冰涼的女兒,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的好孩子……是媽害了你,媽對不住你啊……”石榴一哭,引得全家人都哭起來了。冬瓜蹲在地上暗自悲傷,四個孩子趴在媽媽的身上哭,哭得地動山搖、鳥泣獸慟。
“不要哭了,一塊去郊外把孩子埋了吧。”冬瓜低沉地說。
“不行,就把她埋在院子裏,我要天天陪著她。”石榴深情地說。
五巧被埋在院子的一角,用幾塊磚壘了個牌位,牌位前插了香,燒了紙,一家人為她祈禱,祝小五快快樂樂地走好。
日子該過還得過,兩口子商量好讓大巧在家看小四,她年紀大些,在家看孩子還讓人放心點。冬瓜帶上二巧、三巧,每天照常出去撿破爛。石榴還是老行當,每天夜裏照樣去服侍狄總。痛失孩子的石榴,心理上經受了一次挖心割肺般的痛,她恨自己沒有骨氣見錢眼開跟個野男人私混;更恨狄總誘使她誤入歧途無暇顧及孩子讓五巧命喪九泉。恨來恨去最後還是怨自己命薄,為了一家人活命,她不得不繼續忍辱負重、得過且過、苟延殘喘地就這樣活下去。
幾天之後的一個上午,他們家裏突然來了一個年輕女人,沒等冬瓜、石榴問起,來人就自我介紹,說姓羅,叫玉蘭,是“玉蘭餃子王”連鎖店的總經理。一聽說是羅經理到了,石榴趕忙迎了上去,拉住玉蘭的手說:“知道,知道,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冬瓜忙從院子裏搬過兩塊磚來,用袖子擦了擦磚上的土,又用嘴吹了吹,要玉蘭坐下說話。回頭又去屋裏端來一大碗白開水,放在地上給玉蘭喝。石榴疑惑地問:“羅經理這麼忙,咋有空跑俺家裏來,準是有事吧?”玉蘭微笑著說:“認識居委會的芮主任吧?”石榴說:“認識,前幾天計劃生育檢查,俺被她給逮住了,那老婆子凶得像《水滸傳》裏的孫二娘,抓住俺就吵就罰款就讓做流產,真要把俺給嚇死了。”玉蘭說:“我這次來就是她讓我來的,她說你在街西李老板店裏上班,屬於我連鎖店的職工,就囑咐我過來做做你的工作,以後注意點兒,別再要那麼多孩子了。”石榴一聽是為這事,幹脆地說:“羅經理你放心,以後再也不生了。隻說子多福多,你瞧瞧俺這個家,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簡直連狗窩都不如。瞧孩子們穿的,個個都像小要飯的,哪裏還有什麼福可講。”說著就轉過臉怨冬瓜:“都是因為他,非得要個男孩,在老家被人追得沒處藏,到了這兒又被人家攆得到處跑,跟做賊似的,這哪裏是過日子呀!”冬瓜蹲在地上,任憑石榴吵,悶著頭一言不發。石榴接著訴苦:“倒黴的事還不止這些,還有那李老板,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俺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也不說給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硬生生就把俺給解雇了。”玉蘭聽了一愣,說:“真的嗎?原來是這樣,不行就到我店裏來吧。”石榴說:“謝謝了,眼下我在一家足浴店上班,先湊合著幹,等幹不下去了再去找你吧。”
孩子們都在院子裏玩,玉蘭跑過去把大巧、二巧叫過來,問她倆上學沒有。大巧、二巧說沒有。玉蘭說:“為啥?年齡不到?”倆姑娘說,不是,年齡到了,就因為家裏沒錢,上不起。玉蘭說:“願意跟阿姨上學嗎?吃的住的阿姨什麼都管你們。”大巧、二巧說:“願意,但不知道爸媽是否同意。”於是,玉蘭就向冬瓜、石榴提出把大巧、二巧帶走,由她供她們上學。石榴、冬瓜急忙阻攔,說什麼都不願意讓玉蘭把孩子帶走。玉蘭生氣地說:“你們供不起,我供你們又不讓,怎麼回事,想耽擱孩子一輩子?將來跟你們一樣,當一輩子睜眼瞎?”她嘴上說氣話,心裏就揣摩,估計他們是怕時間一長,孩子跟他們生分了,將來不認他們這爹娘,便商量說:“這樣吧,白天在我那兒,晚上讓她們回家住,怎麼樣?”兩口子一聽都樂了,又是客氣又是感激地答應了。臨別時,玉蘭一手牽著大巧一手牽著二巧,讓她們跟爸媽說了聲再見,就給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