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覺地抬起了頭，看著麵前的老者，此時他也注意到了白露的眼神，正定定地盯著她。其實從一開始他使出的招式我就判斷出此人使得是驚濤掌，再結合那年紀和威壓，這位老者八九不離十就是郭家那位不世出的老家主郭巨俠了。
之後發生的事情在我的記憶中隱隱有些模糊，我隻記得最後此事不了了之，一向暴脾氣的娘親身受重傷後難得沒有嚷著要去報仇，隻是安靜地陪在陸叔身邊。小白露也沒有被帶走，鏢局又恢複到了往日的寧靜。
然而表象之下則是鏢局所有人深深的挫敗感。一招，隻是簡簡單單的一招就讓威名赫赫的龍門鏢局全員繳械，此等奇恥大辱對我的這些哥哥姐姐們來說實在是奇恥大辱。
八鬥叔、龔叔和青橙姐不約而同地消失了整整三個月，敬哥也不和我們開玩笑了。整日裏待在後院，每天都槍聲四起，搞得想來下單的年掌櫃家的夥計在門口轉悠了三天都沒敢進門兒，最後還是年掌櫃親自登門才見到了陸叔。
不過陸叔竟破天荒地拒絕了這一單，兩個人在書房裏商談了足足兩個時辰。我隻知道年掌櫃走的時候神情肅穆，可對於他們談話的內容我卻是一無所知。
根據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判斷了個大概，年掌櫃家前兩年招回來一個武教頭，雖然功夫算不得上乘，可對付尋常十幾個漢子根本不在話下。那天過後他就來到了鏢局，還帶來了幾個家丁和廚子。
第二天，陸叔讓我去門口張貼了一份招人的告示，自打幾年前人沒招回來反而招來一個女小偷之後大家對再招鏢師的事情就都熱度不高，如今看來想必陸叔也意識到人丁稀少的不利之處了。
我娘和那個武教頭比劃過，四十招之內二人不相上下，陸叔便也讓我娘加入了評審團。至於瓔珞姐，難得從她的煉藥室裏出來了，據說那味九轉破丹香已經正式改良成功，隻是她還不滿足，看來上次的事情對她打擊也不小。
鏢局上下陷入了一片壓抑的氣氛中，期間陸叔的妹妹陸淼登門拜訪過，兄妹倆促膝長談，這一次陸叔倒是沒有避著我。陸淼大概的意思還是想要陸叔放棄鏢局的生意回家接班。老爺子的身體越來越差，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撒手人寰。
陸叔自然不肯同意，可陸淼又提出了另一個條件——鏢局缺鏢師，好說，平安票號束河分號的安保人員她可以撥一半兒過來給我們。
陸叔依舊以不是自己培養的夥計用起來不順手的理由拒絕了，當時已經對這些事情有所了解的我都能看出來，名為幫忙，實為監視，指不定日後還會惹出來什麼亂子。
另一方麵，陸叔顯然還是不願意和家裏的生意有什麼瓜葛，早在七年前他就下定決心要和家裏分道揚鑣了，時過境遷，想要他回心轉意怕是難於登天。
兄妹倆最終不歡而散，平心而論，我對當年那個喜歡耍賴、品行刁蠻的小胖妞陸肥腸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不過隨著她這個掌櫃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性格也變得謙遜有禮，一副典型的商家嘴臉。更重要的是，她終於發自內心地接受了我娘親這個準嫂子。
看著未來的後爹和姑姑鬧矛盾，我也想上去勸上兩句，可陸淼卻止住了我的話頭，隻對我說：“糊糊，照顧好你陸叔和你娘，我相信他，你也一定要相信他！你們鏢局，遲早會威震天下的！”
這是我自打認識她以來聽過的最舒服的一句話了，當時她的眼神比任何人都堅定。雖然對大哥的信仰占據了主動，可我還是不自覺地點頭讚同了她的觀點。終究還是血濃於水啊，我在心裏念叨著。
回過神來，看著懷中的小團子，我也有些好奇思緒怎麼突然就飄回了幾年前。平心而論不光是因為那天小白露眼淚鼻涕流了我一身，搞得我十分膈應，更重要的還是她後來漏出的那道眼神，那是恨，深深的恨，比起郭巨俠如臨深淵般的審視，那種露骨的冷漠和瘋狂才直刺人心，讓見者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