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韓信忍胯下之辱,蟄伏數年一戰成名,當時他回鄉後並未為難那個曾讓他顏麵盡失的無賴,不是他寬宏大量,而是壓根沒把對方放在眼裏。而那樣的侮辱也隻是那一次罷了,若是再有第二次,結果或許就會大不相同。”
“又有勾踐臥薪嚐膽,若當年夫差適可而止,不在俘獲越國諸人之後多番侮辱,勾踐回國之後說不定也不會如此強烈地渴望報仇,最終上演了三千越甲可吞吳的精彩故事。”
“故此,學生以為,一次兩次的衝突或許不算什麼,可十次,百次,千次以後呢?宋為求和,誅功臣,斬名將,一步步將自己拖到了萬丈深淵,皆因君王軟弱,一味隱忍退讓,這才導致國無戰力,民無戰心,終落得個國破家亡的悲慘下場。所以學生覺得,遇上了不公不應一味避讓隱忍,應該學會自保,學會反擊,才能不讓惡人得逞,不讓天道蒙塵!”
嗯…一口氣說了這麼大一串兒,不得不說這小子肺活量還是挺厲害的。雖然說的東西難免有些牽強附會,可能舉出這麼多例子,還硬是將其中的道理和今天的事情扯在了一起,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胡家二郎,了不得啊…
錢老是個嚴謹的讀書人,從來不允許學術問題上出現曲解、誤解等問題。可這一次他卻從始至終沒有打斷胡啟川的發言,反而眼中帶著一絲欣慰,靜靜地看著這小子在他身邊裝×,甚至到最後還親切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以示鼓勵,看樣子是真挺欣賞他的。
胡啟川說完了自己的論點,便默不作聲地坐在原位低著頭,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平日裏一直以嚴肅麵孔示人的院長這一次居然慈愛地摸了摸自己的頭,抬頭一瞧,原本深邃的眼神也變得和藹,甚至隱隱有一絲欽佩。
見此情景,胡啟川反而不淡定了,誠惶誠恐地跪拜在錢老麵前。這就是大儒的魅力,一舉一動之間都透著打動人心的魅力。
輕輕將孩子拉了起來,錢老笑道:“雖然所言所語經不起推敲,可這份心思和意誌值得讚賞。實話告訴你吧,你家兄長可早早就將此事告訴了我。在你看來他是一味隱忍,實則早在暗中做好了籌劃。如今眼見得時機成熟了,卻不想居然被你給撞見了,上學堂來這麼一鬧,可就前功盡棄了…”
胡啟川一愣,隨即有些不解地問道:“還請院長為學生解惑,我家哥哥究竟有什麼計劃?”
錢老捋了捋被打理得幹幹淨淨的山羊胡,輕聲說道:“你家兄長自幼體弱,卻頭腦出眾,精於打算。當初他一味隱忍,就是不想讓你與人起了衝突,白白毀了在學堂念書的機會。可不想你這孩子竟一賭氣主動離開了學堂,這下子反倒讓他變成了孤家寡人,再無可以依仗的同伴了。”
“不過啟恒這孩子很有心思,很快就想到了解決問題的法子。那一日他主動前來找我,將自己的全盤計劃都告訴了我。按他的意思,這孩子打算任由他人欺淩,而且要想著法子引誘人家來找他的麻煩。這段時間,你家哥哥是不是時常就會找家裏要錢?”
胡啟川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道:“是啊,我就說這段時間哥哥怎麼頻頻向爹娘張口要錢,雖然都隻是三五錢銀子,算不上多,可那也是過去。如今家裏的情況不好,爹爹每每拿錢給他的時候都顯得十分猶豫。當時我還想呢,原本聰明懂事的大哥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貪財了,感情原來是早有預謀了啊!”
錢老笑著點頭道:“那是自然,老頭子我生平教書育人,碰上的學生不計其數,可像他這般從小就工於心計的孩子還是很少見的。這一次這孩子的計策就是讓那些平日裏總欺負你們的孩子變本加厲地找他的麻煩,甚至開始訛詐錢財。我朝律法對訛詐之罪並沒有強調年齡,孩童訛詐金額達到一定數量雖不至於問罪,可這學堂卻是呆不了了。”
“這段時間他總共被搶走了一十三兩銀子,數額巨大,對尋常孩童而言已是一筆巨款了。而且每一次事發,他附近都有我們書院的先生在,足以作為證人上堂。當然,這些也都是老夫替他安排的。算起來他上衙門告狀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到時候即便不能讓那些壞孩子們下獄問責,至少也能讓他們乖乖地歸還銀子,退學回家。等他們離開了學堂,若是雙方再發生衝突那就不是同學之間的小矛盾了,完全可以定性為社會敗類騷擾學堂學子,那責任可就重了,絕不是幾個小門小戶人家可以遮掩過去的。啟川,你家哥哥的想法,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