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一次,我奶奶懷上了我爹。可也是那一次,她的心智也恢複了清明,自然也就知曉了發生的一切。看著身邊暈暈乎乎的爺爺,奶奶的心中滿是欣喜和愧疚。
自知自己的身份算不上清白,奶奶毅然決然地再一次離開了這個家,獨自一人尋了一處小村子住下,一直熬到我爹出生,這才悄悄潛回來,跪在大奶奶麵前求她能收下這個孩子。大奶奶本也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當初還想著幹脆讓爺爺收了人家姑娘算了,卻不想我奶奶也是個剛烈性子,說走就又走了,若不是為了這個孩子的前程,隻怕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出現在這一家人的麵前了。
就這樣,我爹爹被視作大奶奶的親生兒子養在了家裏。好在他很好地繼承了父親的豪爽和母親的正直,一直都將壯大鏢局作為自己的畢生目標。雖然當初爺爺已經基本決定將鏢局的繼承權交到大伯手裏,爹爹也沒有抱怨,而是真心實意地輔佐著這個哥哥,兄妹三人其樂融融,闔府上下都將之前發生的事情默默掩蓋了下去。
可最終還是紙包不住火,當初在鏢局出一些大鏢之前都會有一些特殊的儀式,比如說飲血酒、拜關公之類的,來保佑隊伍平安無事,任務能夠順利完成。可就是有一次,爹爹和大伯一起出去押鏢,在飲血酒的時候他便意外發現了自己的血和大伯的血似乎不能相融。
其實說起來這兄弟姐妹之間的血液能否相融從來就沒有個定論,可我爹爹也遺傳了奶奶的偏執,總有一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倔勁兒。等這趟鏢走完回來了,他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向大奶奶套話。大奶奶好歹也是統管鏢局多年的一代巾幗,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的弦外之音?但想到畢竟人家人家也有權利知曉自己的身世,爹爹又是個本性純良的孩子,大奶奶也就不打算瞞著了,帶著他去了爺爺的房間,將當年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
那或許是我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恐懼。當初不管出了什麼事兒,都有父母和哥哥姐姐護著他,幫他出頭,可當發現這一切居然都隻是虛假的幻象時,換做是誰怕都不可能不慌吧?再一聯想為什麼鏢局的繼承人不是自己,家傳的虎爪拳為什麼也不傳給自己?我爹的內心瞬間就翻江倒海了起來。
一急一怕之下,我爹竟和我奶奶一樣,也離家出走了。這下子可急壞了一大家子人,多年前的場景再次重現,偌大的鏢局生意也不做了,所有人手都被散出去找這位三少爺去了。
可我爹的本事早就超過了我奶奶,他若是真的想藏,便是大內高手怕也尋他不著。眼見得搜索了近一個月都音訊全無,大奶奶隻得去勸爺爺,說這都是我爹心中的執念所致,想是隻有讓他自己把一切都想通了才肯回來吧。
爺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終究是血濃於水,這個孩子好歹也是自己親生的不是?所以找還是得找,隻是不能再這麼大張旗鼓地找下去了,一則我爹如今是驚弓之鳥,警惕性很高;二則鏢局的生意已經被耽誤了不少,總不好再繼續耽誤下去了。
就這樣明察暗訪了三個多月,我爹才終於一身狼狽地回到了佟府。一進家門,又急又氣的哥哥姐姐就圍上來把他臭揍了一頓,然後三個人又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又哭又笑的好不熱鬧。回到前廳,爹爹向爺爺奶奶描述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做了些什麼,原來當時的爹爹內心極為恐慌,極度不安,甚至和他娘,也就是我奶奶一樣對生人產生了莫名的恐懼感。
可他卻沒有奶奶那般幸運,有爺爺神兵天降,將她從魔爪中救了出來。於是便一個人躲躲藏藏地往荒郊野嶺、遠離人煙的地方跑,風餐露宿的十分可憐。
後來他一路跑到了一處山中,一住就是兩個多月,和野狼搶肉吃,和猛虎爭洞睡,沒過多久就儼然成了一副野人的模樣,半點原本的樣子都看不出來了。
直到近半個月前,他又一次碰上了一頭落單的野狼,正叼著一隻兔子往洞裏跑。爹爹眼見是個好機會,當即就追了上去。可到了狼洞外麵一看,卻發現母狼正站在洞口齜牙咧嘴地怒視著自己,身後是幾隻憨態可掬的小狼崽子,應該還沒到能吃肉的年紀,卻饒有興致地圍在死兔子旁邊又拱又嗅的,煞是可愛。
就是那一瞬間,母狼護崽的場麵刺激到了爹爹幾近崩潰的內心,當即就回憶起了過去的幸福時光,也總算想通了什麼叫真正的一家人,這才跑到河邊洗了把臉,將自己好好捯飭了一番,眼見得總算有點兒人樣了才敢回來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