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是為了我自己。”晉楚棲梧看著眼前不能再熟悉的麵龐,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我誰也不為,隻為我自己。”
她冷笑:“我手把手教你算計人心,沒想到最後吃苦果的卻是我自己。晉楚清梧,你可真是個好學生,好皇帝!”
她忽然想失去思考的能力,卻發現分析事情的思維比任何時候都要敏捷。然後便是每想一下,便痛徹心扉。
……
“皇姐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晉楚清梧頓了頓,開口說道:“若是沒有……”
“當日擇選駙馬的宴會之上,”她緩緩開口道:“他為何會忽然求娶溫氏女?”
“因為在宴會開始之前,朕跟他說了一些話。”晉楚清梧回答的利落,“明確告訴他,他不能成為皇姐的駙馬。”
“因為你的一句話?”
“自然不會這麼容易。”晉楚清梧道:“朕還給他看了一樣東西。”
……
當日。
“安將軍可想清楚了?”尚且是少年的晉楚清梧容貌還沒有成年男子的銳利,但那一雙眼睛,卻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
“將軍若是答應,這一紙文書便是廢紙。若是不應……”
“將軍還記得這人嗎?就是當年向父皇求娶皇姐的那位。不過當年隻是他父親覬覦大楚土地肥沃、物資充盈,蓄意挑起兩國戰爭繼而侵占我朝土地。那一仗,還是將軍領兵去打的呢。”
“可是如今他登上了皇位,但朝中內亂難平。親自發國書求娶皇姐,是‘誠意’之舉。”
“她可是你姐姐!”安晏怒而上前,用手肘將晉楚清梧抵在了柱子上。
“咳咳……”少年承受不住忽然而至的衝擊力,但是咳了兩聲之後,語氣重歸平靜,“朕自然知道,不用將軍來提醒。”
“也正是因為如此,朕才敢和將軍單獨站在這裏。”他道:“朕是阿姐的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所以朕敢斷定,安將軍不會殺了朕。”
“你不能斷定。”安晏忽然加力,“所有意圖傷她的人,都必須死。”
“可我若死了,阿姐該有多傷心?”晉楚清梧開始喘不上氣,“安……將軍,想過……嗎?”
即將窒息的前一刻,一口空氣灌入胸中。少年帝王扶著身後的柱子,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
“安將軍殺人無數,唯有皇姐能讓他忌憚如斯。”晉楚清梧接著道:“可是人心易變,他的這份忌憚能保持多久,誰都不能保證。”
“五年可以,或許十年也可以。但是再然後呢?再然後是他忌憚皇姐,還是皇姐忌憚朕?”
“先發製人,這也是當日皇姐親自教給朕的。”
“我累了。”親耳聽到所有真相之後,晉楚棲梧反倒平靜下來,“陛下先離開吧。”
“皇姐。”離開之前,晉楚清梧最後說道:“人要向前看,而不該陷於過往。皇姐原本就打算與他死生不複相見不是嗎?”
“中間的這五年沒有他,皇姐不也過得十分自如嗎?”
“是啊。”晉楚棲梧再次看向他:“多謝陛下勸導。”
“不過有句話要向陛下說明,從始至終,陛下都是我的忌憚。就算他沒有死,就算像陛下說的那樣你們站在了對立麵,我也不會為了他反你。”
“就像這樣,就算知道是你殺了他,我也不會對你如何。這一點,陛下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嗎?”
晉楚清梧幾乎落荒而逃。
……
血枯而亡……鮮血不斷從體內流出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恍惚間,晉楚棲梧時隔多年又看到了那人。
他穿著絳紫衣袍站在池邊,衣上有星星點點的黑色的花。
他仍舊是少年時的模樣,第一次,在生辰宴上她見到他時的模樣。明明是個清俊的少年郎,臉卻美得讓女子嫉妒。
他站在池邊輕笑,壓過傲雪淩霜的寒梅,燦然。瞬間冰雪消融,一顆細石掉入春水,微波漾漾。
他看著晉楚棲梧,說:“對不起。”
她道:“我原諒你。”
我原諒你不告而別,離我而去;我原諒你總是默然,不表心意;我原諒你讓我多走了許多路,多受了許多苦。
我原諒你,你能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