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村是個典型的黔南山村,盡管國家開始了西部大開發,村裏鋪了路,裝了電,村長家還率先用上了自來水,可是大多數村民都還保持這老祖宗那輩人的生活習慣。起床洗臉用得是各自門前手壓井裏的水,早飯喝得是稀粥,搭著兩三根鹹菜,湊合著就一頓了。
每年的這個時節,秋收的季節剛過,農活也忙完了。婦女們忙著在家門口串鮮辣椒,等著秋風起是,曬幹了好過冬。
手裏沒活的漢子們就三五一堆,坐在了村口的祠堂外,用手卷著煙葉子,圍坐在一起,議論些發生在村裏的新鮮事。一個隻有百來戶人的小山村,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能口水橫飛地說上一個月。最近村裏說得最火熱的,就是上個月剛搬來的那對祖孫。
“老頭子剛來時,可是帶著鐵疙瘩的,”村裏務農的漢子說話漏風,可不像村長那樣懂得說話體麵,注意著人前人後的。
鐵疙瘩說得就是手銬。西南山/區雖說是窮了點,可是治安還是好的,平日誰家少了個雞蛋丟了隻臉盆都是天大的事了。這種帶了手銬來得人,村裏年歲輕些的,隻怕都是沒見過的。
“村長說了,讓你們少嚼舌根子,”說話的是個四五十歲,臉曬得老紅的莊稼漢,他往那根比手臂還長的水煙上塞了幾張煙葉子,吧嗒著,抽了起來。
這句話,從諸家搬到了村裏來時,村長就叮囑過不可背後說人是非,就隻差拿著個喇叭,在村口的大槐樹下,跟著公雞似的每天喔喔叫了。
水煙莊稼漢學著村長的口吻,“人家諸局長是皇城來的,是大人物。”這個漢族村落裏的老一輩,都是解放前為了躲避戰亂,躲進山裏來的,村裏識字的比不識字的多,說得話也都是些陳詞濫調子。連對BJ的稱法,都還保留著解放前的說法,還叫皇城嘞。
“再大的人物,帶上了鐵疙瘩,那就是犯了事,鳳凰掉進了雞窩,滾了一身泥,還不成了落地草雞,”搭話的還是最先的那個漢子,他呸了口濃痰,表示他對村長和皇城的那些官的感想。
“你懂啥,別說其他的,你家妞子每年過年給你從山外帶過來的紅塔山,當年就是那老頭子一手經營起來的,”水煙莊稼漢抖了抖煙,那幾片早就燒焦了的煙葉兒一卷,燒成了灰燼色。
煙葉灰落下時,身後是一陣重重的咳聲。諸時軍背著手,緩緩走過,那件灰白色中山服還是像他剛進村的那天一樣,洗得邊角發白,又像是熨過了似的,服帖在老人不算高大的身上。
老人走過時,眼角都不曾抬抬,就好像那些說閑話的村民隻是幾片被秋風打落的落葉般,微不足道。
老人麵部的皺紋和山裏人常年風吹裏曬出來的幹橫皺紋不同,他麵上的紋路溝壑縱橫,象征著他幾十年在官場沉浮留下來的所有痕跡。
村民們噤著聲,目送著諸時軍離開後,才又議論了起來。那個古怪的下放老人的作息,跟村長手腕上帶著的手表一樣,每天都準時準點的外出散步。真搞不懂,山裏橫看見山,側看還是見山的窮山僻壤,有什麼值得他看上一次又一次。
眼尖的村民們留意到,那塊村長逢年辦喜事才肯戴出來的手表,老人的手上也有一塊,就算是再沒有見識的村民都敢確定,老人手上的那塊表要比村長那塊什麼國產表要高檔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