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傍晚時分,住在派克大街上的胡淞家的保姆都會將在院子裏坐了一天的老爹接進屋子裏,提醒他吃飯吃藥。
老人大多數時候,都很安靜,他比一般得了癡呆症的老人,要讓人省心不少。
大約是六點左右,保姆會先行回家。胡老爹的長子會在八點左右,整理完飯店的生意後,再過來哄著老人睡覺。
老人的記憶力是已經衰退了,不過他的身體還算硬朗。
如此的日子,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已經是過了五年多。
六點到八點,是老人自由活動的時間。
保姆臨走錢,打開了老人愛看的衛星中文頻道,再確定了門窗都已經關妥後,才鎖上了門,離開了。
此後,老人就像往常一樣,繼續著他每天都在進行著的每一個動作。
直到時鍾準確地指向了七點半,坐在了客廳裏,如同木頭一樣,沒有過多的表情的老人,兩眼無神地對著電視屏幕。
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抑或是真的在看著電視。
院子裏,發出了陣聲響。
老人還是沒有過多的反應。這一帶,有不少流浪貓狗,花園裏時不時要闖入幾隻,聽得次數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今天花園裏的聲響持續了一陣後,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聲響細細密密,逐漸蓋過了電視播放的聲音。
老人平板的臉上,出現了波動。
那陣聲音持續不斷地,刺激著他大腦裏某處堆積在一起,阻擋著他想起了過去某些事的神經。
“那是...”老人跳了起來,像是屁股突然挨了一記蜂蜇那樣。
他蹣著腳,一直走到了花園裏。
白天還疏於打理的花園裏,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草木香氣,地上堆放著成片修剪好的樹葉。
利索無比“卡擦卡擦”作響的剪刀聲,伴隨著少女輕快的歌聲,打破了夜幕來臨前後的寂靜。
闖入花園的,是個中國女孩。老人搓了搓眼,他對這人有點印象,早幾天,她是和那個經常來看望自己的怪異外國人走在一起的。
若是以前,胡淞一定會哇啦叫著,驅趕著這個肆意破壞著他的花園的“惡人”。
可是這個中國女孩,她手中的修剪動作很純熟,而她的年齡又是那麼的年輕。這兩者的矛盾,形成了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平衡感,讓老人一時看愣了。
院子中的大多數樹木都被梳理了一遍,隻剩下了那棵兩層樓高的鬆樹還沒有修剪。
中國女孩在院子裏找了下。
“車庫裏有梯子,”老人張了張嘴,他為什麼會以為女孩是在找梯子。他該將這個莫名其妙闖入他的花園的人趕出去才對。
一架鋁合金扶梯很快就被搬了出來,被架在了鬆樹旁,女孩手裏已經換上了把鋸子。
鬆樹的修剪和很多植物不一樣,必須是從樹中開始切除死亡或受損的分枝。
接二連三有鬆枝從樹上落下,老人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忽地衝上前去,抓住了那把扶梯,搖晃起來:“不準再修了,它會死的。”老人的腦中閃過了一道道畫麵。
年少時,為了家庭親人,無奈地放下手中的園藝剪,離鄉背井,放棄了他的愛好。欣喜若狂地發現了那株奇異地崖邊的鬆柏,仿佛是對他逝去的青春的一種緬懷。太後餅,口感最好的蜂蜜...日益繁榮的家族生意。
畫麵陡然一轉,變成了日漸枯萎的懸崖邊的鬆樹,蜜蜂死了,蜂巢也廢棄了,他夢想的破碎,失神地走在了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整個城市的繁華,飛速行駛而來的汽車。記憶停頓....
老人的眼眶收縮著,他的腦子裏,一處弦繃緊後又鬆弛開。而他的眼眸中,在痛苦和失落交替出現後,慢慢清明了起來。
“下來吧?你是誰?為什麼會懂得我們南門的獨門剪法,”
梯子上的少女跳了下來,“胡師叔,你記起來了,”小鮮拿出了毛大竹交給他的那件南門的信物。
聽著小鮮轉達了毛大竹的問候,在得知了白菊易的
淒涼離世和梅念的不知所蹤後,胡淞歎了口氣,“大師兄身體硬朗就好,倒多虧了他還記得我這個不成器的師弟。”
小鮮聽罷,不禁莞爾,胡老爹如果算是不成器,那毛大竹就該算是不學無術了。說起來在這幾個師兄弟中,也隻有白菊易是從始至終都守著一門園藝的技藝,就如他對梅念的感情一樣,多年都未曾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