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烈朝二十三年,十月,都城建邑。
昔日固若金湯的城門一夕之間便被攻破,遍地斷壁殘垣。折斷的軍旗混著殘破的鎧甲,鐵蹄踏過便成一片泥濘。街上沒有行人,全是來來往往的士兵。
天色壓抑蕭索,遠方黑雲搖搖欲墜,狂風卷起落葉,混著淩厲的沙塵,被突如其來的暴雨砸落滿地。
深秋時分,寒意刺骨。
莊烈帝戰敗,建邑城分明一片被摧殘後的光景。
戰火之中,淳王府漆黑厚重的大門緊閉,正中貼著墨跡新鮮的封條。破城而入的精兵鐵騎將王府團團包圍,平日的森然莊嚴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驚惶與恥辱,在徹夜暴雨的衝刷中顯得更加落魄。
一夜苦雨。
王府外麵站著個身量尚小的少年。十歲出頭的年紀,個子不高,腰板卻挺的極直,黑發並未束髻,隨意綁了個辮子垂在腦後。一身精致的紅色衣袍全被雨水打濕,衣角沾著泥湯。他麵色白皙,一看便知平日養尊處優,如今卻透著蒼白,眼睛卻仍是極黑亮,小小的雙拳緊攥,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站著的太監。
尖細刻薄的聲音響起,那太監正輕蔑地對著紅衣少年說話:“顧彥軒,這外麵的戰況你看不見嗎?建邑已經被齊大人攻陷,咱家一片好心,勸你乖乖投降,都是好話,你怎麼就不聽呢?”
被喚作顧彥軒的少年眼神冒火,抬頭叱責:“我顧彥軒的名字,你也配叫?我可是堂堂淳王世子!我爹是當今莊烈帝的親弟弟,我娘是莊烈朝唯一的女將軍,我哥是鎮守邊州捐軀沙場的大英雄。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直呼我的名字?還敢勸我投降?真是癡心妄想!”
盡管說出的話裏滿是倨傲,但他的聲音清脆,帶著幾分稚氣,與其說是斥罵,倒更像小孩發脾氣,根本沒什麼威懾力。
太監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覷著眼與顧彥軒對視,說:“什麼莊烈帝,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廢人。昨夜見了齊大人的兵馬,連忙撰寫了禪位的詔書,今天便要昭告天下……莊烈朝已經滅國了,以後把持天下的就是齊大人。”
顧彥軒不知道這一夜的建邑城具體發生了什麼,隻聽到兵馬踏破城門後的騷亂與動蕩,隱約知道他的家國危在旦夕,搖搖欲墜。
齊大人?這滿朝姓齊又有兵馬的,怕是隻有直省總督齊敏中一個人。犯上作亂,算什麼大人?怎麼能跟莊烈帝相提並論?
於是嗆了回去:“你說誰膽小怕事?我二伯伯是天下最了不起的皇帝,普天之下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所有人都要聽他的!”
莊烈帝在位二十三年,不說是個英明無雙的絕世好皇帝,但治下的百姓也絕對是安居樂業,欣欣向榮。
顧彥軒不允許任何人詆毀他。
太監漫不經心地哼了聲:“我剛剛說的話你沒聽明白嗎?顧彥軒,莊烈朝沒了,你就是個前朝餘孽,還真當自己有多了不起?奉勸你一句,好好操心操心自己的將來吧,別在這兒大放厥詞,惹人笑話。”眼神中流露出殺意:“你們這些人,生死都在齊大人的一念之間!”
殺意刺得顧彥軒脊背發涼,驚惶之下,更多的卻是憤怒。
他瞪圓了雙眼,怒氣直往上湧:“你們想做什麼?憑什麼守著我家的院子不放,憑什麼要把我阿爹和阿娘押在家裏?”
淳王夫婦被精兵擒了,鎖到了王府的大院裏,又在門上貼了封條,隻留了顧彥軒一個人在外麵。
“還敢問憑什麼?你這小孩是不是太天真了點?太天真了就是蠢,蠢比壞更害人。”太監臉上全是嘲諷,“算了,你給我認真聽著。齊大人寬宏,念在莊烈帝主動讓出王位,留了他一命。至於你爹娘,從今以後就拘在府上,知道階下囚三個字怎麼寫嗎?你爹娘以後可不是什麼風光的皇親國戚了,就是齊大人的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