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原來孤零零的人隻是她自己罷了。
她收回視線轉過身,知道真相之後反而沒了方才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橫豎現已經身在妃位,既已至此,哪有往回退縮的道理。
一回到琴瑟殿,她找出被藏在妝奩的花名冊,翻到老狐狸那一頁開始動筆。他撩人的手段雖然刁鑽,但身子多病虛弱,怕是那處不濟事,與太監無異,故而不近女色!而且攻於心計,陰險狡詐一連添了十多筆才算解氣。
原以為自己已位至賢妃,不必再受韋如是擺布。次日,時語冰遭到了韋如是的報複,貴妃派人從宮外請來了太後曾經的貼身大宮女王嬤嬤,專門教授她宮廷禮儀。
王嬤嬤手持戒尺,雖已經暮年,發髻梳得一絲不苟,衣裳也毫無一絲褶皺。
“賢妃娘娘,老奴聽聞你不得傳召就跑去陛下寢宮書房?”王嬤嬤氣質不一般,冷著臉像是閻王。
“是,可、”
“請賢妃娘娘攤開掌心。”
“嬤嬤?”
王嬤嬤神色嚴肅,舉起了戒尺,“奴婢是代太後訓責賢妃。”
時語冰顫顫悠悠地伸出手掌。
啪,戒尺生生地打在手心,手心頃刻之間便成了紅色,“此妖妃做派,往小了說是魅惑君王,往大了說便是耽誤國事,禍國殃民!難道賢妃娘娘想作妲己褒姒之流麼?”
王嬤嬤的聲音平穩而透著威嚴,叫人聽了肝膽都顫。
隻是時語冰她可並非養在深閨房熟讀女戒的貴女。妲己那般的妖妃也沒什麼不好,能做到禍國殃民也算是本事,怕就怕君主自己昏庸,還將禍國一事推到女人身上。
“我不敢。”她道。
等了半響的王嬤嬤瞪大了眼睛,聽到這一句才呼出一口氣來。
“老奴還聽聞,賢妃娘娘穿著輕薄不得體,趁著陛下養病,還跑去塌前勾引。此事若是叫皇室宗親和前朝大臣們知道了,定會參娘娘一個狐媚惑主之罪!”
看來韋如是一字不落地將昨夜發生的事盡數說給了這位王嬤嬤聽。
“請賢妃娘娘將手心攤開。”王嬤嬤道。
時語冰不但未照做,還將垂在裙側的手背到了身後,“王嬤嬤是要叫皇位後繼無人麼?”
“娘娘何出此言?!”王嬤嬤忽然臉色大變。
站得腿酸,時語冰在王嬤嬤的死亡視線下坐進了圈椅,“既然王嬤嬤代太後罰我,那麼敢問一句,這天底下最最不孝之事是何事?”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王嬤嬤脫口而出。
“那麼再請問,韋貴妃如此得聖寵,為何依舊是還是貴妃?”
“自然是因為貴妃牽扯到了兄弟之爭,太後曾下令,她隻有誕下皇嗣才能坐上皇後寶座,皇上孝順,謹遵太後遺命。”
“是啊,她與皇上身體康健,她入宮近五年未有所出,皇上無子嗣,王嬤嬤知道可是為何?”
“為何?”王嬤嬤正色問道。
“因為”時語冰話說一半,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盞。
“請問賢妃娘娘,究竟是為何?”王嬤嬤語氣急切地追問。
“因為”時語冰朝著她勾了勾手指。
王嬤嬤向來循規蹈矩,雖已經去宮外養老多年,坐姿站姿依舊還如當年作宮女時的模樣,她見時語冰不肯明著說,咬了咬牙道,“娘娘可別戲弄老奴。”
而後動作略顯僵硬地附耳過去。
時語冰道,“因為韋貴妃依舊對容王有舊情,經常不肯侍寢。”
這句話傳入王嬤嬤的耳朵,她略顯老態的身形晃動了幾下,原本嚴肅的一張臉露出驚愕的神情,片刻之後才直起身子。
“陛下深情,說不會強迫韋貴妃,要等她忘記容王。”
王嬤嬤左右晃了晃眼珠子,臉上的驚詫漸漸化作了怒意。
“韋貴妃不願侍寢,也不許我們其他妃嬪侍寢,陛下一心撲在韋貴妃身上,對房事倒是並不在意。”
這些話半真半假,時語冰沒有把握王嬤嬤會相信。
王嬤嬤沉默著思考了片刻,究竟是在宮裏幾十年的老人,似也不會被她這般輕易蒙騙,“賢妃娘娘莫要在背後議論貴妃,貴妃何時不許其他妃嬪侍寢了?”
“嬤嬤看。”時語冰撩起袖口,露出雪白玉臂。
靠近肩的位置有一滴鮮紅的血痣,分外惹眼妖豔。
“是守宮砂”王嬤嬤驚駭道,“娘娘怎麼還、”
“我才不過幾次近陛下身邊,貴妃就將嬤嬤從宮外請了來,我若真是得了陛下聖寵,嬤嬤怕是見不到我了。任由貴妃這般任性下去,害得可是整個皇室,嬤嬤你說若太後在天有靈,最想訓斥的人該是誰?”
王嬤嬤聽了這番話,原本挺得筆直身板晃了晃,手上一鬆,戒尺忽得落了地,不說眼前這位賢妃的話裏有幾句是真的,這守宮砂卻是騙不了人。
王嬤嬤有一雙小眼睛,小而聚神,眼珠子在眼眶裏左右擺動了幾下,思慮過後撿起地上的戒尺,利落地朝著時語冰行了一禮,“老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