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散發出苦澀難聞的氣息,縈繞在整個漱玉館的正寢內,竹笛有些反胃,轉頭看看子宗,他正皺著眉頭仔細閱讀一封皺皺巴巴的書信,信上的筆跡正是西風。
“竹笛......十安現在何處?”子宗語氣有些氣喘,不知是因為肺疾還是情緒激動。
竹笛一頭霧水,答道,應是還在南陽。子宗掀開寢被,慌亂地穿好鞋,想走到書桌旁,哆嗦半天拿不起筆,竹笛忙上前安撫子宗:“公子,勿要胡亂走動。我這就去讓人叫許公子回來!”
“快,快去!”
許十安接到墨硯的口信時,正陪著清歡在渠江畔練武,他此時不想瞞著清歡任何事,於是吩咐墨硯不必遮掩:“什麼事這麼著急?”
“墨硯也不知,還是請公子快些回吧!”
這日深夜,東榆林巷許宅後門停下一輛馬車,馬車裝飾樸素,四角懸掛著黑色絲綢,綢緞上赫然用金色絲線繡著綻放的蓮花。一車夫、兩侍童而已,車中主人神情淡漠,一張金色假麵在被夜風吹起的車簾後出現,舉手投足間竟有雍容華貴之氣。
一七八歲侍童敲響院門,正在打盹的茗湘聽到動靜,飛快地跑來開門:“公子,你終於回來......請問有何貴幹?”
侍童不語,隻將手中包好的書信交到她手裏,馬車裏傳出陰柔的聲音,難辨雌雄:“交給你家主子,告訴他,西風已過境,切勿輕舉妄動。”說完,侍童回頭爬上馬車,坐在車外兩邊,低頭望著地麵,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車夫抽打馬身,一車人轉身離開,直到消失在東榆林巷盡頭,茗湘才回過神來,搖搖腦袋,關好門,向漱玉館走去。
“可是十安回來了?”子宗坐在屋內聽見門口的動靜,焦急問道。
隨後,竹笛手裏拿著一封信走進來,表情有些不自然,將茗湘說的話轉述給了子宗。子宗聽後,望著麵前的兩封信,陷入沉思,一直坐到後半夜,竹笛怎麼也勸不動他。
許十安顧不上除掉一身寒氣再進屋,脫掉鬥篷大步邁進漱玉館,臉上藏不住疲憊:“靈均兄,發生什麼事了?”發絲被冷雨打濕,碎發淩亂地貼在英俊麵龐上。
子宗麵上平靜如水,冷如冰山,隻著一件單衣,屋內的炭火燒得正旺,熱氣混合著中藥的味道,讓十安有些頭暈,子宗聲音裏有些許悲涼:“是我太天真了......讓這麼多人為我賣命,子宗愧疚難安......”說完,掩麵而泣。
十安有些慌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竹笛聽見動靜後,忙掀開門簾查看情況,進屋跪在子宗腳邊,熱淚盈眶地凝視著他:“公子,切勿傷悲......西風他一定不願意見到您自責的樣子!”
“竹笛,我隻是個廢人罷了......最親近的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
竹笛連忙搖頭,哭的不成樣子:“公子,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您是我和西風的救命恩人,是您讓我們活的體麵。竹笛願至死追隨公子,竹笛願意為公子做任何事情!我這就去濁蓮教,告訴他們是我指使的。”說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十安叫停,“濁蓮教知道了?”
兩人沉默不語,低聲啜泣。子宗麵色慘白,淚水劃過臉頰,將他幹澀的雙唇染濕:“事情敗露,西風被關押,遭受牢獄之苦。今日收到他的手信,是被逼迫著寫的罪己詔,還有一封......”
不等他說完,十安上前來拿起桌上的信件。一件果然是西風的筆跡,內容是向段洵認罪的闡述,字的最後,印著一個血淋淋的的手指印;另一封信,筆跡歪歪扭扭,像剛學寫字的孩童稚嫩的筆跡,將陳蒯這些年的所有罪狀一一列出。許十安目瞪口呆,因為這封信不僅列出了陳蒯的罪狀,還解釋了當年寧康王枉死的真相。
“子宗二十有二,忽覺終其一生,卻隻為了前朝的恩怨活著。子宗恨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一切竟都是錯的。子宗好似傀儡,是自己的傀儡,哈哈哈......咳咳......”子宗自言自語道,情緒越來越激動,悲涼之意油然而生,竹笛撲通一聲跪下來,勸他保重身子,子宗似乎什麼也聽不見,站起身來四處晃蕩,目中所視之物,皆為幻影。他咳聲越來越大,咳嗽得越來越頻繁,忽然心口作痛,伸手去拍胸口,嘴裏噴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