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嗩呐在夜裏穿得格外遠,雲夢台高高在上那位,此時正坐在韶華殿裏的爐火旁,烹著夜茶,手裏的火鉗撥弄著通紅的火炭,聽到這若有若無的喜樂,不禁笑道:“喜樂?許久沒聽到了!”
放下火鉗,端起手邊剛放溫的茶,呷了一口,閉目細品,嘴角微微上揚,輕輕哼笑了一聲,突然眉頭一緊,卻又笑不起來了,似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這時,屋外廊簷下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這聲音他聽了七八年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北辰進了屋,放緩了腳步走到他麵前,垂手而立,道:“八荒武館派了兩個學生來報,安先生親自率門下學員捉賊去了!”
左木白眼眸微睜,道:“哦?怎麼個捉法?”
北辰笑了笑,道:“安先生有些法子,安排了好些武教頭和武功過硬的學員,唱了一出嫁女兒的戲,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讓那采花賊上當?”
左木白道:“這麼說剛才那幾聲嗩呐?是八荒武館的?”
北辰肯定道:“正是,如今普通人嫁女兒娶媳婦都是偷偷摸摸的,這麼明目張膽,擺明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
左木白擱下茶杯,起身負著手朝門口踱了幾步,望著漆黑的夜空道:“這個安則清糊塗啊,你都能看透的請君入甕,采花賊怎麼就看不透呢?”
北辰麵色陡然一沉,哼道:“請不要將我與采花賊相提並論?”
左木白轉身看著北辰笑了一陣,堂堂正人君子確實不屑與采花賊相提並論,可以理解,笑道:“我錯了我錯了,不是這個意思,總之,以安則清那顆腦袋,不應該想不通這個道理啊,除非他篤信那個采花賊敢來?采花賊也自恃武力修為無人能及敢去,如此一來,這出戲才不算白唱!”
北辰點點頭,左木白分析的也正是他心中所想,道:“要不要支援他們?”
左木白漠然道:“不用,我們若插手了,反而不好玩了,這出戲讓八荒武館自己唱個夠,唱得好,本公子自有打賞。”
他忽然麵色一變,凝肅起來,森然道:“要是唱不好……本公子拆了,他的戲台!”
北辰“嗯”了一聲,道:“聽說是從上次失蹤女兒的那個林家抬出去的花轎,林家還有兩個女兒,想必……這個安排也是故意為了掩人耳目吧!”
左木白嗤笑一聲,問道:“那誰?誰來當的新娘?用林家的閨女?”
北辰道:“放心,都是八荒武館自己人!”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收聲,嘴唇抿了抿,壓低了聲量道:“聽說是個長得挺俊俏的小子,叫文馨……”
左木白對這個名字特別敏感,衝上前一把抓住北辰的肩膀,詢問道:“什麼?是誰?”
北辰對此感到不快,這個文馨從一出現就搶占了左木白心裏的一席之地,由衷的對他沒有任何好感,冷冷道:“文馨!”
左木白狠狠一推,喝道:“為什麼不早說?”
北辰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腳下不穩,踉蹌退了幾步,哼道:“你也沒有早問!”
左木白一手叉腰,一手扶額焦慮,五官擰作一團,惡狠狠咬牙切齒道:“安則清,你怕是想死,敢讓文馨冒險!”
北辰看著這副表情嚇得一驚,左木白過分緊張這個叫文馨的人了吧,跟隨左木白七八年,他從來沒發現左木白這特殊的癖好,他不敢相信,堂堂七尺男兒是個斷袖?
左木白暴喝:“朝哪去了?”
聽這聲暴喝,北辰預感不妙,小心翼翼道:“他們計劃是自西向南,向東,向北,再到西,繞城一周……聽剛才的嗩呐聲,想來這會兒已經往城北方向去了……”
左木白心火竄燒,懶得再說,急忙取了佩劍,顧不得天寒地凍,大跨步衝出韶華殿,朝馬廄去了,惡狠狠拋下一句話:“文馨要是有什麼閃失,一樣拆了八荒武館!”
另一邊,送親的隊伍自西朝南,繞城一周,不同以往的娶親隊伍,人家都是沿著大街走,這個隊伍偏偏鑽著小巷子走。
城北有一處偏僻所在,人稱夫子巷,這原來是一家書院,傳聞教書先生是一條多年修煉成精的蛀書蟲,喜歡吞食那些書呆子的腦子以充實自己的智慧,它認為讀了那麼多的書肯定都在腦子裏。
後來被雲遊的一名道士收走了,書院被查封,已然荒廢了幾十年,每逢夜深人靜,還時不時能聽到男人的哀嚎聲,就像被生生挖了腦子一樣,請了不少大師作法都沒有用,隻好搬離,從此再也沒有人敢住在夫子巷……
幽深窄長的巷子裏,冷風忽急忽緩的灌著,吹來一股腐敗的黴味,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稍不留神就會被絆上一跤,兩邊的樓房像是要傾倒,壓迫著這條小巷,缺磚少瓦的角樓,搖搖欲墜的窗子,虛掩的門上神荼、鬱壘像已然褪成白色,顯得異常破敗。
花轎搖搖晃晃的,顛得文馨暗暗叫苦,屁股生疼,一個轎夫腳下不留神,“咯咯”一聲一腳踩中一塊破木板,脫口大叫:“啊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