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柯撥開樹看到了那女孩。
他的感覺沒有錯,那確實是女孩的聲音。
“你怎麼了?”明柯走到抱著膝蓋低聲哭泣的喬喬麵前蹲了下來,發現不久前還幹幹淨淨的紙人兒現在卻轉眼間變得邋邋遢遢、像個弄髒了的布娃娃。
白喬喬抬起頭來,黑色的秀發裏還夾著幾片嫩黃的樹葉,一張小臉髒兮兮的,橫橫豎豎劃了幾道黑痕,她的眼睛依舊朦朦朧朧的,但這次氤氳的不是霧氣,而是淚光。
“我完成不了學堂入試了。我的腳受傷了。我不認識路。”她的聲音沙啞的哽咽,“我從來沒有來過山上。我爬不過這座山。”
“別怕,也不要哭嘍,我龍姨說過,女孩子哭多會變醜的。”
明柯靠近了她,輕輕為她擦掉臉上的眼淚與黑痕,齜牙咧嘴地朝她做了個鬼臉後笑嘻嘻地站起身來,向她伸出了手,說。
“起來。”
白喬喬抬起頭看著男孩幹淨明亮的眼,下意識地伸出自己的手。葉明柯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然後自己蹲下身去,輕輕碰了碰女孩明顯隻是虛踏著的右腳,喬喬右腳有點畏懼疼痛地顫了顫。
“是從山上摔下來了嗎?”明柯有些心疼地問。
“嗯。”喬喬點了點頭。
“應該是有些崴到了,最好暫時不要走路了。”葉明柯站起身來,拍了拍手,然後轉身彎腰背對著白喬喬。
“上來吧,我背你。”葉明柯聲音很輕快。
白喬喬有些呆呆地歪著頭看著男孩,在想著什麼一般沒有說話。
“不用擔心我背不動的,我可以背比你重很多倍的木頭呢。哈哈,你是不是不相信?”葉明柯笑著說道。
“我相信。”喬喬輕輕地說,“我看過你背木頭很多很多次。”
明柯並不知道,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女孩的眼裏一道奇跡的風景。
因為身體虛弱隻能常年臥病在家的女孩,看著一個和自己一樣單薄瘦弱的男孩,在暮光裏,在晨光裏,背著小山一樣的木材,一次次從她的窗口走過。
女孩總是忍不住想,怎麼會有這麼瘦弱卻那麼有力量的男孩,怎麼這麼辛苦的男孩可以擁有那麼幹淨明媚的笑容。
他身上有她渴望卻缺失的東西。
她輕輕地趴上男孩瘦削單薄的後背。明柯有些小心翼翼地背起她。
她很輕。明柯笑了。跟他平時背的木材相比,她真的輕的像個紙片人,或者像布娃娃,或者……像個夢。明柯想起初見時女孩對著青溪說的話與女孩永遠朦朧著霧氣的雙眼,臉上的笑容忽然淡了,突然覺得心裏有點發堵。
他緊了緊背後女孩的雙腿,才驅走忽然湧上他心頭的奇怪的感覺。
山路實在是太崎嶇了,背著喬喬沒有雙手輔助的明柯走得很是艱難。所以他找了一根樹藤,把自己和喬喬牢牢地捆在一起,解放了自己的雙手。
解放了雙手後的葉明柯仿佛又變成了一隻生活在山林裏的靈活的猿猴,即便是在霧氣彌漫的山林裏,他依舊能夠準確地借助一切能借助的著力點,時而借著樹藤蕩上山坡,時而從土坡上快速地跑下,在千鈞一發間準確地踩到草叢裏可以卸力的石頭,在看似沒有路的密林裏,攀爬縱躍著前進。
喬喬趴在他身後,驚奇地看著身旁掠過的風景,原本迷蒙著霧氣的雙眼睜得大極了。
這就是他的世界嗎?她躺在彌漫著藥香的小屋裏時,曾不隻一次看著窗外砍柴歸來的男孩想象著他過的生活。那應該是充滿活力與陽光的很神奇的生活吧。
確實是很神奇的生活,喬喬趴在明柯背上歪著腦袋想,確實是個很神奇的男孩。
明柯第三次停下來。他半張開嘴,口鼻一起用力地急促而有節奏地呼吸著。
他確實有些累了,但或許是早餐加了蛋緣故或許是因為背上背著的是他新認識的朋友,他感覺還沒有往常那麼累,更不需要停下來。
他停下來的原因是山林裏的霧氣更濃了,原本隻是幾十米外的樹木看不清,現在除了離他身邊很近的幾棵樹木之外,其餘都淹沒在茫茫的霧海中。
白喬喬因為明柯這一停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才注意到四周的霧氣原來已經這麼濃了,而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很安靜。不,也不是安靜。白喬喬仔細地去聽林子裏的聲音,卻發現原本以為安靜的林子裏四麵八方響起窸窸窣窣的令人不安的騷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