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雨並不知他是否會如她所料一樣,離城而去,直到一大早,接到龍昭的消息,說張機連夜向宮裏遞了折子,離開了季城,她這才放心,吩咐龍昭照顧好江采苓,獨自一人喬裝重新進了城中。
如今事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必須得到江少徇的配合。
接下來,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宋施是否如她期望的那樣,與高氏暫時握手言和她不知道。江少徇是否希望永陵重陷戰火她也不知道。她所能做的便到此為止了。決定這種大事還是由江家人自己來做,她並不想替江家做決定。
她在天牢門口等了大半天,直到深夜之時,才拿了一塊偽造的宮人的牌子,混進了牢裏。
她喬了裝,完全掩住了自己的容顏。牢房裏很昏暗,看不清人影。
對她的到來,江家人頗感意外。唯有江少徇,鎮定如斯,自始至終都未曾抬頭瞧她一眼。
天牢裏並不是說話的地方,雖然白暮雨使了銀子,讓人離得很遠,但難保隔牆無耳。她並沒有跟江文秀說話,而隻是輕聲地朝著江少徇問道:“你做好決定了嗎?”
江文秀江少銘江少興一齊望向她,江少徇埋著頭,沉思了許久,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一切旦憑姑娘做主。”
白暮雨幾乎忍不住要開始罵娘。江家的事關她何事?憑什麼要讓她來決斷?這不是吃飯喝酒打架的小事,而是事關千千萬萬百姓的大事。一旦開戰,永陵將會成為一片人間地獄。而他竟然把這種大事交給她一個外人?白暮雨當即調頭就走。
仍然低沉著頭的江少徇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憤怒,叫住她道:“白姑娘,請稍等。”
白暮雨停住腳步,江少徇用微微低沉的聲音道:“若是你,你該怎麼做?”
“若是我,我會決定放棄。”白暮雨往前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快步走到江少徇麵前,“跟你講一個故事。在我的家鄉,有一個壞人,他是個山賊。他每天隻會打家動舍,搶人家東西。可是他把搶來的東西卻分給當地的窮人,養活了成千上萬無家可歸的人。其中有老弱婦嬬,也有那些被當地官府欺壓,走投無路的青年人。可是有一天,他被抓了,被判了死刑。在臨死前,他問殺他的劊子手,你說我這一輩子,到底是救人,還是在害人?是我該死,還是堂上的縣令該死?江三公子,你說到底是誰該死?”
“我不知道。”江少徇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如今的江家跟那個山賊又有何不同呢?他可以救人,而且也可以救無數的人。可是救這些人注定要犧牲另一些人,包括他的兄弟,姐妹,鄰居,甚至那些見到他,給他下跪磕頭的人。
他該怎麼做?
“對,你不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可是不知道路就不用走了嗎?三公子,你可謂是天下間一等一曆害的人,何必執著於眼前的困境呢?有時候往前走一步,再回過頭去看,便會覺得當初你的無奈是多麼可笑。三公子,你沒見過一族人全都餓死在自家祠堂的慘劇吧?”
如果不是她有本事,能自力更生,能保白家不被人欺,那如今的她,又如何能站在這裏跟曾經天下聞名的公子哥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