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昨夜津門雨(2)(1 / 3)

汽車裏,穿深紫色絲綿旗袍的女人渾身酒氣,佩芷忍不住捏鼻子,眼神閃過嫌棄。她又湊過來,癱倒在佩芷的肩頭沉沉入睡。

佩芷忍不住歎氣,問起坐在前排座位的小廝:“她不是一直在襲勝軒留長包(長期包廂)?今兒怎麼去協盛園了?”

佩芷知道她最近好上了個唱戲的,那人長期在襲勝軒掛牌演出。

小廝哪兒曉得佩芷知道這些,吞吞吐吐的,不敢說清楚:“二小姐許是,許是酒吃醉了跑岔了……”

佩芷說:“她喝醉了不還是你們給叫車?她想跑錯你們敢送錯?趕緊給我說明白。”

小廝道:“唉,還不是孟月泠到天津了……”

佩芷問:“孟月泠?”

小廝說道:“現在管丹桂社的孟二爺。他們戲單子排出來之後,發現少了個唱二路的旦角兒,襲勝軒那位削尖了腦袋想傍孟月泠,就去協盛園了……小姐喝醉了之後,偏要去找他。”

佩芷弄明白了怎麼回事,懶得再追究這些賴賬,肩頭的人壓得她肩頸作痛。

從協盛園到趙府有段距離,佩芷便跟那小廝聊了起來:“丹桂社在協盛園唱新戲?”

小廝點頭。

佩芷又問:“老孟老板孟桂儂來了沒?”

小廝想了想後搖頭:“沒聽說,孟大賢要是來了,整個天津衛都不得消停了。”

佩芷覺得有道理:“孟月泠的戲,你聽過麼?”

說起來孟月泠,小廝眼睛一亮,轉身看向佩芷說:“四小姐,您要讓我說孟桂儂孟大賢,我可能一天都憋不出一個屁來,我沒您小時候有福氣,孟大賢都得給薑先生麵子,哄著您呢……”

“甭拍馬,說正題。”

“說孟月泠,我能給您侃三頓飯不重樣……”

“你還想蹭我頓飯?”

“我哪兒敢呀。”小廝眯著眼睛搖頭,儼然已經沉醉其中,“孟月泠,孟月泠就是個妙人兒!”

“……”佩芷語塞,“沒了?”

“他現在可是滿北平最燙手的人物,咱們天津戲迷也買他的賬。早些年第一次來我們這兒跑碼頭的時候,頭三天打炮戲,您猜猜唱的什麼,《樊江關》《二進宮》,最後一天的大軸就是他老子早年唱出名的《金山寺》,這是公然叫板呢。現在他的戲可叫個一票難求,去年我跟著大少爺去了趟北平,大少爺放了我半日的假,我擠進去聽了個蹭,嘿嘿……”

他說的大少爺並非是佩芷的大哥薑伯昀,而是趙家的大少爺趙顯榮。佩芷平日裏上戲園子聽戲最煩的就是這些不買票溜進去聽蹭戲的,趕上名角兒登台,從池座兒到廊座兒的過道擠滿了人,夏天裏她在樓上都聞得到汗臭味兒。

佩芷說:“這麼大的人物,協盛園豈不委屈他的尊駕了?”

小廝說:“四小姐,這您就不懂了。人家啊,嫌戲園子太大了,人多,吵。”

佩芷可不這麼想,這些角兒她見得多了,本事不行、借口一堆。她笑說:“他是怕大戲園子座兒多,蚊子嗓壓不住座兒。”

小廝搖頭:“不可能!孟二爺嗓子亮著呢,您真小瞧他了。他這個人呀,就是性子冷了點,孤僻,不大愛理人,說話也少。”

佩芷興致缺缺,總覺得聲譽太過的人等到真正見到了難免會覺得名不副實:“扮相呢?你知道我一向不隻是聽戲的,扮相太差,什麼好戲我也看不進去。”

“這您放心,孟老板的扮相,那叫一個沉魚掉雁、閉月關花……”

好好的詞兒被他給改得稀奇古怪的,佩芷沒忍住笑出了聲,小廝見把她逗笑,馬屁拍得一鼓作氣:“我知道您最近得意上海來的周綠萼,周綠萼的扮相倒也好看,但在我心裏,韻味兒還是差了孟老板點兒。但周綠萼現在是您眼前兒的紅人兒、心肝寶嘛,您到時候要是因為偏心看不上孟老板,可不能怪我胡扯……”

什麼心肝寶,佩芷收了笑容:“你當我跟你們家小姐似的,成日裏不是酗酒就是養戲子?我看他的戲、捧他,隻是賞他的光,少攀扯那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