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第20章(3 / 3)

話未盡,駱明翰卻驀然住了口。

因為繆存在他懷裏抖得厲害。

這種抖,絕非是為了情趣的、故作姿態矯情的顫抖,而是真的,從骨縫中滲出的一陣又一陣冷極了、怕極了的顫抖。

“妙妙?”他臉色一僵,不敢置信地喊他的小名。

繆存一聲未吭,隻是更緊地貼近他懷裏。

被雨打濕的肩膀濕意更明顯,且帶著灼熱的燙。

“你來得好慢。”他委屈地控訴。

駱明翰渾身僵硬住,生平第一次有了措手不及的感覺。

繆存沙啞地問他,仰著巴掌大的小臉,下巴尖尖的:“你可以不走嗎?”

駱明翰目的得逞,卻沒有預想中的快感,因為這與他想要的景象相去甚遠。繆存怕得幾乎像生了病,要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守著,洗澡時也要他不斷陪聊著天。

他甚至開始掏出手機搜索童話了。

磨砂玻璃阻隔了一切曖昧的視線,駱明翰一邊倚著門抽煙,一邊斷斷續續地給繆存讀童話書。

作為一個打小不相信童話的人,他一邊念一邊心裏罵扯淡。

繆存不再說話,隻有花灑沙沙地下著雨。

出來時,他的眼睛很紅。

駱明翰聰明得過了頭,一邊幫他擦頭發,一邊低聲問:“連眼睛都不敢閉?”

繆存點了點頭,他洗澡時片刻未敢閉眼。

隻要閉上眼,就能想起小時候的場景。

因為開口說話晚,五歲時,他仍是個啞巴,隻會說簡單的“媽媽”、“餓”和“要”,大人都說他是傻子。

小孩們有樣學樣,又不知是哪個大孩子帶了頭起了哄,說有一種神秘邪惡的請“神”儀式,隻要把一個啞巴關在黑暗中不停嚇唬他、給他講鬼故事、燒香燒紙撒香灰,讓他精神失常失心瘋,“神”就會附上他的身。

他們單純地想見識一下,而繆存本來就是不正常的病孩子,那麼拿他來試一試是那麼天經地義。

他在黑房子裏被關了許久也沒發瘋,隻是不停拍著門咿咿呀呀又哭又喊,小孩們都累了,鬼故事也搜腸刮肚地編完了,想起作業還沒寫,便丟下他一哄而散。

媽媽是通過那些不正常的香紙灰燼找到他的,推開門時,香爐灑了一地,紙錢飄得到處都是,繆存的臉上都是白色的香灰,被眼淚流得斑駁。手被從嘴裏硬掰下來,手背上是一排深得早已見血的牙印。

他現在十九歲了,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壞人不怕疾病不怕偏心和虐待,仍然隻怕鬼。

駱明翰幫他吹幹了頭發,抱他去睡覺。被窩可以帶來一切安全感,但對繆存來說不夠。他把手塞進駱明翰掌心,要他牽住自己。

“別走。”

駱明翰給他掖好被角,“我不走。”

繆存閉上眼,過了幾分鍾,再度睜開眼確認他的存在。

“真的不會走嗎?”他不確定地問,烏黑的眼珠懵懂地一瞬不錯地盯著駱明翰。

那樣子很像一個小孩在依賴生命裏唯一重要的大人。他要命地依賴他,熱烈地渴盼他。

駱明翰笑了笑,“真的不走。”

他不喜歡矯情的人,心裏有點不耐煩了,情趣到了頭變成了無趣,不過對繆存的新鮮感還很強,因而他還算有耐心陪他玩過家家。

但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駱明翰一顆扣子一顆扣子解開襯衣,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繆存枕上他的胳膊,整個人埋進他胸膛。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隻剩下駱明翰懷裏的那小一片滾燙空間了。

駱明翰覺得他很熟練,似乎早已有個人如此抱過他、陪過他。

這個念頭毫無緣由,但讓駱明翰有一瞬間的失神。

他好像有點嫉妒那個未曾謀麵的敵人。

“妙妙,”他撫弄繆存的脖頸與下頜,終於想起來問一句:“你為什麼這麼怕鬼?”

繆存似乎已經睡著了,隻是夢囈著說:“……我告訴過你的,”手乖巧地搭在臉邊,很委屈很自然地怪他:“……你都忘了。”

心裏驀然一抽,繼而是鋪天蓋地一陣窒息般的痛。駱明翰攥緊了他手:“……繆存,你心裏在想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