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深夜。
裁縫鋪的小木門緊閉，北風呼嘯著撞擊門上那把舊的可憐的銅鎖，丁零當啷一陣響，很快就淹沒在風聲中。
裁縫鋪的老板剛二十出頭，叫林生，他是個很樂觀很知足的小裁縫，對這種惡劣的環境絲毫不在意，他裹著棉被縮在小小的裏屋，窗縫被仔細糊上了，風吹不進來。
三更了，他納完一雙鞋底剛睡下，睡意朦朧間聽見那扇小破門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敲門，風聲太大了聽不清楚。
他膽小得很，那點兒睡意頓時煙消雲散，他豎著耳朵仔細聽，還真是敲門聲。
他緊張起來，別是什麼賊呀。
可是賊不敲門，我這麼窮也沒什麼可偷的。
難不成是來搶的？
他裹著棉衣戰戰兢兢下了床挪到門前，冷風從門縫闖進來舔他的腳趾，凍得他直打冷戰。
敲門聲還在繼續，他也敲了兩下算作回應，“誰呀？”
外麵果然不敲了，一個男聲被風吹進來，“小裁縫，我迷了路，快要凍死了，你能收留我一夜嗎？”
林生單純的小腦瓜立刻下達了開門的命令，男人卷著一身寒氣從小門進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隻穿了幾件單衣，再不找個地方歇腳怕是要凍死在街頭。
林生隻能抬著頭跟他說話，“快進屋坐坐，地方有些小，委屈你了。”
男人搖搖頭，目光從進門起就沒離開過林生，他站在又窄又小的鋪子裏確實有些突兀，不過他毫不在乎，甚至饒有興趣的打量起來。
男人跟著林生進了裏屋，他環顧四周，一張桌子一張床，一盞煤油燈，連個爐子都沒有，窗戶被封的死死的，一點風也不透，不過小床鋪被收拾的幹幹淨淨，棉被看上去就鬆軟舒服，想讓人進去躺一躺。
“你坐，我去煮點薑水。”林生往鋪子後麵走，實在是沒地方當廚房了，他隻好在後院搭了個棚，勉強做做飯。
男人一把拉住林生，聲音沙啞磁性，聽的林生莫名有些耳根發熱。
“小裁縫，別忙活了，我不喝，休息吧。”
林生指著床，結結巴巴的，“隻，隻有一張床，很小，怎麼辦。”
男人低笑兩聲坐在床沿，煤油燈的昏黃光亮映在他好看眉目，尾部稍稍上翹的桃花眼藏著笑意，滿目風流，林生的耳朵整個紅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人。
不，第二次，十年前已經見過一個了。
男人見他沒動，委屈巴巴的走過來一把握住林生的手，聲音帶著明顯的撒嬌意味，“小裁縫，床借我睡一下吧，真的太冷了，我都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這個小裁縫天生就比別人多了一倍的同情心，當即答應了，轉身就要往屋子外麵走，“我再找個被子打地鋪，你睡床吧。”
男人握住他的那隻手沒鬆，“睡一起。”
林生沒反應過來，“啊？”
“我說，睡一起吧，又不是大姑娘，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男人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麵前這個人離自己太近，林生都能看見他眼中傻傻愣在原地的自己了，他與男人對視，記憶深處的那雙眼睛突然跨越十年之久與這對眸子重合起來，像又不像，可林生還是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男人高興的笑起來，像個得了糖的小孩兒，他迫不及待的就想往被窩裏鑽，林生默默接過他脫下的衣服掛在一旁，等到男人舒舒服服躺在被窩裏還貼心的留了一半位置給他後，他沒有躺過去，而是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撐著腦袋回答，“蕭肅。”
“我叫林生。”林生脫下棉衣躺了過去。
“我知道。”蕭肅往裏挪了挪給他讓出更大的位置。
林生幾乎是貼著床沿睡了，他羞於跟一個陌生人同床共枕，還不知道他的身世和來處，陌生的不要再陌生，可是蕭肅身上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卻促使他渴望與這個人親近，什麼都不想問。
“你怎麼知道？”林生問。
蕭肅望著小裁縫天真的模樣，明明是二十出頭的人了，模樣還這麼清秀，像十六七歲的男孩兒，他頓了頓，隨便找了個理由。
“這一片手藝這麼好的裁縫隻有你了。”
林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蕭肅也擒著一抹笑意注視著他，眼底藏著深不見底的柔情。
我記掛了你十年，能不知道嗎。
“擠嗎？”林生小聲問。
“不擠，暖和。”
林生嗯了一聲便閉上眼睛，他忙了一天，要不是身邊躺了個人他能沾床就睡，事實上躺了個人的影響也很小，蕭肅掖個被角的功夫他就睡著了。
蕭肅忍不住無聲笑起來，他輕手輕腳地把林生攬進懷裏，睡夢中的小裁縫尋到暖源，手臂無意識地圈上了蕭肅的腰。
蕭肅愣怔片刻，用手捂住泛紅的眼眶，半天才放下來。
趁著人熟睡，他輕輕吻在林生光潔的額頭上。
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