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塘祈福道上,一輛黑色的cadillac左搖右擺地行出s線的肆意張揚。
“嗚呼!大佬啊,這車好犀利哦!”吹水荃收回伸出窗外的半邊身,衝著後座喊出一嗓子。
“v8動力、185馬力、恒溫空調,再配上全皮座椅,你說犀不犀利。”駕駛座上鄧偉明一拍方向盤,整個人在座椅上彈了幾下。
“喂,表哥,我們不如去環島啊,這車兜風好爽啊!”蔡荃左摸右摸,粗糲的手指帶著份小心,生怕刮花了什麼,連連讚歎。
“說了要去食紅豆沙的嘛。”阿明白了一眼,怪他沒有眼力。
頭先那兩個泰國佬又提了兩成的粉價,大佬明顯心情不爽。阿明想起方才他那個陰鷙的眼神,替泰國佬心裏念了一句“阿門”。
吹水荃也回過味來,趴在車座上,語氣恭敬:“大佬,那兩個泰國佬明天走,要不要讓人”
吹水荃手在脖頸劃了一道,眼神有不同方才的狠厲。
“阿荃,做古惑仔不用腦,一世都是古惑仔。”後座的聲音慵懶,語帶平淡,說得卻是見血的事,“行了,這件事用不上你。”
車停在糖水鋪對麵,吹水荃下了車正要去替後座的大佬開門,眼睛一瞥,瞧見從糖水鋪裏走出的李琅嬛。
“喂,表哥,靚女來的。”吹水荃朝著街對麵一伸手。
“靚靚靚,靚你個死人頭啊,開門啊!”阿明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隨即又嫌棄地將手在他衣服上抹開一把,“你個衰仔,幾天沒洗頭了。”
擦得鋥亮的黑色車門打開,被稱呼作大佬的踏出一步,黑色的德比皮鞋釘在塵飛土揚的路上。原以為做人大佬,多少也要有些年紀,看他的長相或是穿著誰人都可以稱呼一句“後生仔”。
鄧偉明和蔡荃一對表兄弟恭敬走在他的身後,無意散出的氣場竟壓了那凶神惡煞的表兄弟一頭。
“大佬”吹水荃剛剛出聲,就被他表哥瞪來一眼。
“在外邊叫林哥,說了多少次了。”
“是是是,我先去叫東西吃。”
糖水鋪不大,幾尺見方的門麵擠著兩三張桌子,後門的院子裏也擺多了些塑料桌凳。老板是對夫妻,老頭在灶台前忙活,阿婆就來招呼客人。
“老板娘,三碗紅豆沙。”吹水荃聲音幾大,剛進店門就吼過一聲。
“好,荃哥你稍等。”阿婆討好笑著將幾人請到後院靠拐角的那一桌,手裹著抹布又將本就潔淨的桌麵狠擦了一遍。
這位爺從年初每每來到店裏,總是讓她心驚。“那個荃哥是東興社的”,一個混黑的村裏後輩告訴她。
東興,港城三大社團其一。阿婆哪怕窩在鄉間,也聽過東興殘暴恣睢的惡名。阿婆眯著眼睛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最前頭的那個靚仔,襯衣西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金絲邊的眼鏡看著就是貴價貨,哪裏有半分街頭打砸古惑仔的樣子?阿婆搖了搖頭,不禁感歎世風日下。
吹水荃替兩人倒了茶水,又想起自己剛剛看見的那個女仔:“頭先那個真的是靚女,表哥,你沒看見是很可惜哦。”
“新麗那些妞不夠你看?跑來官塘看?”
“哇,剛剛那個跟新麗的怎麼同,新麗那些是雞嘛,剛剛那個好純情的。”
“多純情啊?”表兄弟一對笑得曖昧。
熱騰騰的三碗紅豆沙送上桌,赤色的豆子已經熬成綿密的豆沙,偶有幾顆後放進的豆子點綴其中,豐富了口感。
“其實,我真的吃不出這豆沙同其他地方的有什麼不同。”吹水荃咽下一湯匙的豆沙,咂嘴細細品味,“好似咽下去後,有點柑橘味哦。”
“吃吧你,廢話這麼多。”鄧偉明搶白道。
桌子南向坐著的謝林庚,一口一口吃得認真,又回憶起十二年前躺在籠屋床上一口氣喝下的那碗紅豆沙。
豆子也是這般軟爛,充斥在鼻腔口腔的那絲橘子味的回甘,他有些記不清是豆沙的味道亦或是毛毯上清洗劑的氣味。
“林哥,這一陣下麵兄弟說還是沒有找到阿嫂哦。”鄧偉明陪著小心。
從去年冬天謝林庚回港開始,就吩咐了手下的人去尋一個女仔。
“阿嫂?不是gigi姐麼?”吹水荃忽然插嘴。
鄧偉明又是一個爆栗扣上蔡荃的腦袋,他扭頭用餘光注意著謝林庚的反應。謝林庚待他一向如兄弟,也惹得自己這個表弟沒大沒小。但每次涉及到阿嫂,鄧偉明不敢再說笑。
“其實,林哥你隻知道她名字的音,不知是哪幾個字,兄弟找起來是好難的。”
“她今年22歲,差不多大學畢業,讓底下人去大學裏找。”謝林庚飲下最後一口,腦海中又浮現那年冬天月閔樓402室的那張笑臉。
“我知道了,林哥。全港九新界能有幾間大學,放心,我肯定找到。”阿明拍了拍胸脯。
“斯文點,別去人家學校喊打喊殺。”謝林庚抽出一根炮台,銀質的方塊打火機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繞了一圈,火苗在煙頭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