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如晝的醫院走道裏，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麵來人。
算起來，也有一周未見。
“阿嬛。”
“林庚哥？”
林姝入院的事情並未告知謝林庚，對於他出現在醫院，琅嬛覺得有些意外。
整整八天三個小時零十四分，再見到琅嬛，他才愈發覺得那些自己好似過了個空白，日子難熬。
他是滿心的歡喜，可他卻看得出琅嬛眼中的疑竇。
“我去你屋企，想帶些朋友送的山參給林姨補身子，聽鄰居說了才知道，林姨入院。”謝林庚上前兩步，卻又保持著適當距離，“阿嬛，不帶我去看看林姨麼？”
琅嬛回神，笑笑走在前麵。不得不承認，剛剛看見謝林庚的瞬間，她確實疑心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林姝入院。
隻是聽完謝林庚的解釋，她才暗怪自己多心，也許人家隻是好意。
對於謝林庚的到來，林姝歡喜。她在病房裏悶了一天，正愁無人閑聊。謝林庚是社會裏摸爬滾打多少年磨出來的，一張巧嘴隨便說些八卦便逗得林姝興致勃勃。
琅嬛隔著床榻，看坐在藍白條椅墊上的人，想到月閔樓裏那個叼著煙卷的模糊影子，很難想象這是同一個人。
茶色的毛衣領子堆疊在他細長的脖頸，金絲邊的眼鏡恰好遮住一半上翹的桃花眼，燈影晃動，有暖光在他長長的眼睫鍍了一層金。他的胡茬刮得幹淨，鬢角也是一絲不苟，還有手腕上不經意抬起露出的那支腕表，一看表盤上的那串字母就知道是貴價貨。
琅嬛不是第一次注意到他舉手投足間克製的優雅，就連將水杯遞給林姝，那雙手奉上的恭敬都不比尋常。
這些年，他都經曆了什麼呢？
從初入社會到如今在麗都身居高位，可以想見不是一點付出便能夠的。
謝林庚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盈盈的，探究的。
他衝著琅嬛微微一笑，唇邊陷了一個梨渦。自己對他的審視被突然發現，琅嬛心頭一跳，趕緊將頭低下去盯自己纏繞的指尖。
聊到夜半，病床上的人總算是有了困意。
謝林庚講述的聲音徐徐，又漸漸放低了聲調，最後在林姝闔上眼皮之後，停住了。
床頭的燈被轉成暖黃的暗暗的光，兩個人都放低了腳步聲，帶上了房門。
走廊的長椅，琅嬛同謝林庚分坐兩頭，中間隔了一人位。
謝林庚不滿足這樣的距離，卻也知道自己若再“放肆”會讓琅嬛縮得更遠。
“一個人在醫院應付得過來嗎？”謝林庚隻是偏頭，就能看見琅嬛愈尖的下巴。
今日她著的是一件寬領的粗針線衫，寬大的領口可以看見她明顯的鎖骨。
她瘦了。
是因為林姝？還是因為陸家的事情？一想到琅嬛為了陸啟昭奔波煩心，他的胸口就在鈍痛之後迎來一波又一波的嫉妒。
“還好，我媽她晚上不怎麼起夜。”琅嬛飛快地看了一眼謝林庚似乎想張開的嘴，又趕緊補上一句，“明天啟昭他家的三姐會陪我一起。”
“那好。”
琅嬛聽見這兩個字，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卻又聽他繼續道：“今晚我留下幫你照看林姨，算是盡點心意。那時候在月閔樓住著，喝了林姨不少的湯水。”
想到那會兒十幾歲的後生仔能吃能喝，謝林庚狼吞虎咽的樣子讓琅嬛記憶猶新。
“太麻煩”
“阿嬛，我一直把你當我細妹，何必客氣。”
細妹？
原來林庚哥一直當自己是妹妹。琅嬛的不自在忽地消散，她抿嘴一笑，自己實在多心。是了，自己又非天仙，怎麼就人見人愛了。
越夜廊上的風越大，兩人進屋在牆邊的沙發又坐下，琅嬛翻了幾頁書，便覺困意襲來。她的頭一下下輕點，像反複的鍾擺，在最後狠落下的瞬間枕在了謝林庚的肩上。
謝林庚不敢有大動作，卻試著調整姿勢讓身邊的人睡得更舒適。下巴拂過她的發絲，連她熟睡中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
腿上攤開的書被謝林庚輕拿開，寶藍色書麵印著的是一個男孩模糊的輪廓。
boyhood
從前琅嬛讀《衙內奇俠錄》，現在讀《雙麵男孩》。
書被謝林庚放到手邊，他的視線所及是琅嬛未施粉黛的臉。
她的眼下有隱隱的黑，臉頰褪去了青春期的嬰兒肥，從發尾傳來的是一股好聞的青檸檬的香味。
貪戀時光，謝林庚的腦中升起這個念頭。
“阿嬛”
“阿嬛”
窗外的樹影簌簌，日光升起斑駁的光點傾灑在琅嬛的側臉，那光印得她的肌膚有一種破碎的透明感。